習題冊(第2/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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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低聲“嗯”了一聲。
他埋著頭,一隻手攥著筆,另一隻手扣著桌沿,動作小心而僵硬。他的影子被臺燈拉長,靜靜地映在牆上,看起來像是比他本人還要疲憊。
阮雲琛心裡有些發空,目光無意識地停在男孩額前的碎發上。燈光落在上面,勾勒出一片柔軟的輪廓,和他身上的那股小心翼翼一點都不相襯。
“這步聽懂了嗎?”她忽然問,嗓音不重,卻把男孩嚇了一跳。
男孩手一抖,筆尖劃出一條淺淺的痕跡。他愣了愣,連忙點了點頭:“懂了。”
阮雲琛“嗯”了一聲,靠回椅背,沒再多說話。目光落在窗外模糊的夜色裡,思緒有些飄忽。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裡,神思飄得很遠。
阮雲琛自己也有些弄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又或者說,到現在也談不上什麼“熟悉”。
眼前這個總在橋下待著的男孩,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被塞進了她本就混亂不堪的生活裡。
她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經抽了風,那天晚上就讓他一起吃了晚飯,後來竟又破天荒地幾次三番地邀請他來家門口等她。
仔細想想,大概是那段時間,她實在太累了。累得心頭所有的防線都鬆了口,累得不小心多看了一眼那個孩子,便再也移不開眼。
肩膀上那個傷口還沒癒合時,他默不作聲地送來了酒精和紗布,袋子裡那廉價的藥品,用塑膠袋一層一層地裹著,彷彿裝著什麼易碎的東西。
他站在橋下,手指攥著袋子的提手,看到她時甚至還往後縮了一下,像是在掩飾什麼,生怕自己的善意被她嫌棄。
她沒有多問。
後來她去了拳場。
她以為他們只是兩條永不會再次相交的平行線,可那個孩子竟跟了過去。
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從拳場出來時,是他在出口喊的那一聲“警察”,將她從那堆烏煙瘴氣的人群裡脫了身。
而她本以為,這樣的事到此為止了。
可後來——後來當她以為他偷偷離開了這片地方時,她看見他又坐在那裡,安靜地抱著那一小袋傷藥,低著頭,一聲不吭地等她。
阮雲琛記得她走過去時,他抬起頭,目光侷促而小心,卻又掩飾不住什麼。
她看見他指尖已經被塑膠袋勒出了淺淺的紅印,袋子裡的紗布和廉價消毒水輕得要命,卻又像是他竭盡全力拼命托住的全部東西。
“給我買的?”她那時這麼問。
男孩沒有回答,只是把那袋東西往前推了推,力氣很輕,像是怕她不收,又怕她收了。
阮雲琛本該拒絕的,可那一刻,她看著男孩眼裡的那點侷促的擔憂,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不知道那藥是從哪兒來的,但她隱約猜得到——他拼命打了多少個小時的零工,或者付出了什麼代價,才換回這麼一小兜廉價的藥品。
她本該懂得,自己不能、也不該接受任何人伸出的手。
可人終究是有弱點的,有些東西,就像風裡飄來的一點灰塵,明明可以視而不見,卻還是落進了眼睛裡。
每次看到他蜷在角落裡,她都能在心底生出一點沒來由的不安——是同情嗎?還是歉意?她說不清楚。
“別可憐誰。”她曾對自己說過無數遍。
她知道,那點同情心對誰都沒用,對自己更是個天大的笑話。可是每當她閉上眼時,總會想起那一幕——男孩抱著藥,指尖捏得泛白的樣子。
他明明什麼都沒說,可他的沉默裡藏著太多的東西,像是某種說不出口的請求,也像是某種無聲的陪伴。
她無法徹底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感情這種東西,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生根發芽時連個前兆都沒有,等她回過神時,那根已經牢牢紮進了泥土裡。
阮雲琛坐在桌前,長長地撥出一口氣,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壓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了臺燈下的男孩身上。
男孩的筆尖劃過紙面,細微的沙沙聲在屋裡回蕩,那聲音彷彿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桌上攤開的習題冊上,幾頁寫得歪歪扭扭的筆跡上,還能看見淼淼當初畫的小人。
阮雲琛發了會兒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