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

男孩坐在樓梯口,背倚著牆,膝蓋曲起,雙臂環抱著自己。

他肩膀微微聳著,雙臂抱緊膝蓋,頭低垂著,黑發垂下來擋住了臉,露出半截髒兮兮的側臉,整個人被舊衣服裹得嚴嚴實實。

樓道昏黃的燈光照不到那裡,他整個人像是浸在黑暗裡的一片影子,模糊、安靜,又無聲地透出一股生疏的脆弱。

阮雲琛腳步一頓,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看著他,指尖攥緊了手裡的藥袋,塑膠袋發出輕微的“窸窸”聲。那點動靜,讓她的神經一點點繃緊,甚至不敢動。

阮雲琛心頭莫名其妙地抽了一下,像是一根弦,纏繞在胸口最深的地方,被這一幕拉得繃直。她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情緒——意外、困惑,或者是那種不願多問的無措。

她原本以為,這個孩子不會再出現在這裡。

橋洞空蕩蕩的時候,她就已經給自己找好了臺階:他走了,這事兒結束了,一切都幹淨利落。可現在,他就這麼突兀地坐在這裡,坐在她不得不直面的現實裡。

可他為什麼現在會在這裡?

阮雲琛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酸澀、沉悶,一下子讓她忘了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走。

藥袋墜在手裡,硌得她指骨生疼,可她依舊沒動,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個蜷縮著的身影。甚至她心底的那點情緒,像是一塊頑固的石頭,慢慢地、沉沉地往下墜去。

男孩忽然抬起了頭。

他的動作緩慢而沉重,像是從極深的黑暗中掙紮著浮出水面。額前亂糟糟的發絲被燈光勉強勾勒出形狀,露出那雙眼睛——眼白泛著一絲疲倦的灰,瞳孔卻黑得發亮,像是某種被風吹滅前還未熄盡的火星。

男孩的眼神怔怔的,透著些許茫然,像是剛從淺淺的睡意中醒來。

他的疲憊寫在臉上,灰塵模糊了五官的線條,卻沒掩住那雙眼裡的清亮,像是一塊生了鏽的鏡子,默默地映出了她自己。

——那目光清澈到過分。

可卻又安靜得叫人心裡發慌。

就彷彿什麼話都不用說,就能讓人看見他背後那個空蕩蕩的、無邊無際的世界。

阮雲琛有些怔忪。

她只覺得自己的腳步彷彿被定在了原地,連呼吸也停滯了半拍。那一瞬間,時間像是被拉得很長,連老舊燈管發出的嗡嗡聲都彷彿遠了幾分。

有那麼一瞬間,阮雲琛覺得有什麼地方被牽扯了一下——像是一根線,纏繞在胸口,鬆鬆垮垮地掛著,卻在瞬間被拉緊。

“你......在等我?”她忍不住問了。

風從門外灌進來,順著樓道的縫隙鑽過來,冷颼颼地打在面板上。頭頂的燈光閃了閃,樓道裡瞬間安靜得過分,只剩下微弱的嗡鳴聲。

男孩動了。

他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像是被什麼驚到了。

他站起來的時候,動作有些僵硬,抬起的腿不太利索地晃了一下,鞋底在水泥地上擦過,發出一聲輕微的“嗤啦”。

與此同時,阮雲琛聽見了一道突兀的聲響——那是塑膠袋被攥緊時摩擦的聲音,輕而刺耳,在安靜的空氣中被無限放大。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往男孩的手裡看去。

那一瞬間,她愣住了。

男孩握在手裡的塑膠袋微微晃著,被揉得皺皺巴巴,透明的邊角被指節攥出了幾道摺痕,袋子裡的東西隱約露出一點輪廓——酒精、紗布,還有幾塊消毒棉,像是被人小心翼翼地裝進去,又攥得太久,顯得侷促而可憐。

阮雲琛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一瞬間似乎被什麼堵住了。她的餘光掃過自己手裡的藥袋——那是一大包,從林奇那兒拎回來的,裡面塞滿了藥品和工具,袋子的塑膠材質反光得刺眼。

男孩也看到了。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很短暫,就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隨即又迅速低下頭去。那隻握著塑膠袋的手不自然地往身後縮了縮,動作很輕,但卻笨拙得像是被人逮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