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一看,那是她的嫁衣,鮮紅鮮紅的嫁衣,裡面包著一塊肉,比我臉都大的肉。

我一看有肉,整個人都樂呵了,但還沒等我問她這肉是怎麼來的,就樂不出來了。

我看見她爸爸走進來把她抱走了。

我看見她的四肢無力地垂下來。她在她爸爸懷裡,也不掙扎,也不反抗,只是無聲地哭。

我看見她左腿大腿處露出了陰森的白色的骨頭。一截小腿突兀得掛在骨頭上,隨著她爸的步伐晃來晃去,晃來晃去。

我這才意識到那是她的肉。

手中的鮮紅色包裹突然變得燙手了。它在掙扎。我抱不住它了。

隨著一個紅得晃眼的布包在我手中滑落,又在慘白的地上攤開,我看見一對金鐲子在紅布上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那是她的嫁妝。

那時,我聽見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哭嚎,哭得那麼悽慘,那麼蒼涼,那麼絕望。

就像是晚上悲慼的狼嚎一樣。

我想站起來看看是誰在哭,但當我掙扎著站起來的時候,撕裂般的喉嚨和無力的四肢告訴我:不用看了,那人是我。

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饑荒年間,有一個成語,叫做易子而食。

從那時開始,對饑荒的恐懼就在我心裡生根,發芽。

我之前以為餓死就夠可怕了,但現在才發現,餓不死才可怕呢。

我就感覺我的胃在使勁地往上湧,好像要出來吞了我似的,整個食道都被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東西扯著,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難受就算了,還餓不死,跟凌遲似的。

我就跟93說了,問她能不能給我點什麼東西吃。

我就想,萬一有呢,吃什麼不比餓著好?

93也沒否定,點點頭就出去了,沒十分鐘,就託著一個小盤子進來了,裡面放著拳頭大小的一塊肉,軟軟的,很細膩。

但是是生的。

後來93就每天給我一塊肉,我自己烤,自己放鹽。

開始時我還沒注意,但後來我怎麼想怎麼不對勁。那肉也不像豬肉,也不像牛羊肉,也肯定不是海鮮。但我總覺得味道挺熟的,好像在哪裡吃過。

我就問93,這是什麼肉。

結果93特平淡地來一句:“這是我的肉。”說的倍兒鎮靜。別說泰山了,就算太陽在她面前崩了她都能面不改色的。

我聽了以後腦袋瓜子嗡嗡的,之前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在我腦子裡像黃河氾濫似的全湧出來了。我感覺胃裡有什麼東西想著了火一樣,燒的生疼,嗓子深處有一股糊狀物拼命地往外擠。

我想起紂久珊了。

我站起來抱住93,無力的雙腿讓我狼狽地跪在她面前。沉重的眼淚和鼻涕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一種溺水一般的虛脫感遍佈全身。

久珊。

9 3。

我突然想起一個文藝而殘忍的詞,叫宿命。

我說:“93,別這樣,別這樣。割肉很疼的,我知道......”

“沒有割肉。”93在我懷裡一臉奇怪地歪了歪頭。

啥?

“紂良不喜歡離體培養的肌肉細胞嗎?”

離體培養?

我又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