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安裝了太陽能板,但飯不能不吃啊。

俗話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區區太陽能板算個什麼?

我算是發現這兩個世界最大的差別了。上一個世界是,你不吃飯,你就會餓死;這個世界是,你不吃飯,你就餓不死。

我之前一直覺得餓死是一種很窩囊的死法,尤其是看饑荒年間餓死的那一堆堆的人,我就暗下決心,寧可戰死沙場也得吃飽了。

於是我就本著這樣的決心活下來了。

他們吃飯,我就跟著吃飯,後來沒飯了,他們吃樹皮,我就跟著吃樹皮,再後來沒樹皮了,他們吃人,我就跟著吃人,直到最後終於有飯了。

就是沒他們了。

我媽走了以後,只有一個鄰居家的姐姐還照顧我,我能活到現在也多虧了她。

她叫紂久珊,家裡老九,所以村裡人都叫她阿九,但她讓我叫她紂久珊。只讓我一個人叫她紂久珊。

那是她嫁人以後的名字。

我五歲那年,她十三歲,嫁給了隔壁村的思家老六。

新婚那天,她一個人跑回來了,還因此遭到了家裡人的毒打。

我偷偷從視窗往裡面瞄了一眼,就看見一個身體尚未成熟的女孩子被吊在大梁上。她沒穿衣服。衣服很貴,怕打壞了。

響亮的鞭子聲一聲聲地傳來,隱約中還有滴答滴答的聲音,像下雨一樣。

也許是沾著鹽水打的,也許是血從綻開的皮肉裡流出來了。

前半夜的哭聲,整個村都聽見了,應和著村裡家家戶戶的狗叫,像是狼的哀嚎一樣。

後半夜倒是安靜了。也許是暈倒了。

她告訴我,她不是嫁出去的,她是被賣出去的,對方比她大三十多歲,家裡條件什麼的都不好。

現在人家不要她了。她嫁不出去了。

我說:“你別哭,等我長大,我娶你。”

我只是說說而已。當時的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嫁娶。

後來,她只對我一個人笑過。

饑荒年間,整個村能吃的都吃完了。

在鄉間的小路上一走,沒有雞鳴,沒有狗叫,甚至連籬笆都看不見。很多人家裡的草蓆都吃了。

還是不夠吃。

她偷著去扒前朝的城牆,把一塊塊的牆皮帶給我吃。她說,當時還沒有水泥,這都是小米什麼的和的泥,雖說不知道能不能吃,但總比吃土好。

我就靠那似土非土的東西活了一天又一天。

但那終究還是土啊,沒多長時間我的身體就真撐不住了。

我感覺我都快看見我媽了。

突然感覺嘴裡有什麼東西,溼溼的,還略帶點腥味。仔細一嘗,好像是肉,再一嘗,好像就是肉。

我眼睛刷一下子就亮了,亮得跟汽車那遠光燈似的。

我一睜眼就看見她了。

她看見我醒了,那個激動啊,趕緊塞給我一個包裹,塞得很用力,都不知道是在推包裹還是在推我。

她說:“快走,拿著它,快走......”

我低頭一看,那是她的嫁衣,鮮紅鮮紅的嫁衣,裡面包著一塊肉,比我臉都大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