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先前還給她臉色看呢,怎麼一轉眼,聽這口氣,似心軟原諒了她?

她覺得自個兒真不厚道,他還病著呢,她竟似吃了蜜一樣甜。有他這麼寬容待她,她心裡的不捨得與愧疚更深了。於是揉捏起來越發用心,彷彿摻雜了些許情意綿綿的意味在裡頭。

“這兩日莫叫小兒進屋。”看她淚濛濛的樣子收了回去,杏眼水潤,只顧盯著他腿瞧。與阿狸討好依賴他,一般無二。

他嘴角幾不可察的一彎,不忘叮囑她,以防過了病氣給詵哥兒。

“省得的。”她點頭,暗道他果然比她心細。她還沒想到那上頭去,他已考量周全。

有他這般夫君,真如太太背地裡拉她絮叨:他是她此生的福氣,她該惜福。

七姑娘自省己身,犯了錯,先檢討自個兒,反過來唸及他的好。想起他之前還沒給她個準話,於是著急追問道,“腿怎樣了?痠疼不曾?”

對上她格外固執認真的眼神,他眸光閃了閃,掌心覆上她揉捏他膝蓋的小手,含糊道,“尚可,略有不適。”

果然,她眼裡的急切更甚了。

之後圍著他忙前忙後,端茶遞水,又親自喂他服了藥。拿帕子替他擦了嘴,她如哄小兒般,好聲好氣勸他遵醫囑,躺下去,便是養神也好。

伺候他去了外袍,躺平,仔細替他掖好被角。她出去交代陶媽媽照看好詵哥兒,自個兒卻拿了針線,寸步不離守在他榻前。

不時瞅瞅更漏,時辰到了便扶他起來喂水喂藥,午時進了些清淡好消克的肉羹。

午後睡了約莫一個時辰,待他醒來,半眯起眼。只聽得樑上雨打瓦礫,這一場雨,竟是沒完沒了,不見消停。

天氣陰冷潮溼,又正逢季節交替,他膝蓋有些僵直,稍稍一屈張,不當心牽動筋骨,竟有些鑽心的疼痛。遠不似他嘴上輕描淡寫,既算計又寬慰她那句“稍有不適”。

他挺過最初那陣脹痛,嘗試著掩在被子底下,挪了挪腿腳。

他本性剛毅,幼時隨武師習武,受的磨難何止這些。忍忍便過了。透過帳子偏頭看她,只見她就著油燈橙黃的光亮,正聚精會神,帶著頂針,穿針走線。

手上縫的物件,不是前幾日趕著給詵哥兒制的圍兜。而是新裁了一塊兒厚實的毛皮料子,已然做好一隻擱在一旁,手上這隻也完成了大半。兩隻一雙,俱是直直捲成個筒子,兩頭分別穿了繫帶。

這式樣……他虛眼,腦中靈光一閃。

如他這般洞若觀火之人,哪裡猜不出這頗為新奇古怪之物,十有八九,是她為他縫製,暖膝蓋用的。

這確是比單隻搭了毛毯在身上,更便利些。

這時候春英躡手躡腳,端了熬好的湯藥進來。碗口還冒著熱氣,一股濃濃的草藥味兒,立時便彌散開去。

她起身擱了針線,接過藥碗。執起湯匙攪了攪,放到嘴邊試了試。許是嫌燙嘴,便將藥碗放下,屏退春英,自個兒慢慢攪動,埋頭吹氣。

又怕晾久了,藥湯涼了,吹兩下再嘗一口。

換做平時,她最怕吃藥。哪回她身子不爽利,不是非要他督促著,她才肯乖乖用藥。可此時她做來,雖皺著眉頭,卻甘願得很。

她不知身後那人已睜了眼,目光粘在她身上,靜靜的,潤澤如玉。看她的神情,彷彿她這張苦巴巴皺著的小臉,在這陰暗的內室之中,比燃著的燭火更光彩奪目,迷了他眼。連腦中暈沉與腿上疼痛,也消退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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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她,體貼她,但不是不求回報。安慰她的同時,也略施手段,樂見她對他的上心。他的腹黑溫情,都給了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