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詵哥兒大好,昨晚鬧了半宿,沒睡飽。眼下正乖乖窩在搖床裡補瞌睡。又逢姜婕妤晉位,這是姜家雙喜臨門麼?

七姑娘指尖在冊子上一行行挨個兒劃過,挑三揀四:但凡那人贈她的,哪個也不能給;國公夫人分賞的,又不宜轉手送人;沾那人的光,御賜之物,更是碰不得,得祖宗似的供著;囤積的藥材,因要入口,得謹慎避嫌。

於是這麼一挑揀,就只剩下幾摞子銀票,與花哨的俗物了。

總不能花銀子到外間採買,市井之物,再名貴,又怎比得過皇宮大內,錦繡富貴。

於是七姑娘絞盡腦汁,打主意打到顧大人頭上。

進屋去將陪著詵哥兒養神養了好幾個時辰之人給請出來,見他精神頭尚好,夜裡歇息不好的疲憊已稍稍彌補了些。

她擰帕子替他淨了臉,小手摸摸他唇上剛冒頭,微微扎手的鬍渣。命人在院子裡擺張涼榻,摁他躺下。她自個兒又搬了繡凳,坐到他身旁。小心翼翼,幾乎是臉貼著臉,握著小刀替他刮面。

她小半身子傾過去,又暖又甜的鼻息撲在他面上。他久睡,剛清醒過來,不禁又有些微醺。

下午晌的日頭總是懶散,明豔卻不刺目。他仰躺在半陰半明,花枝搖曳的樹蔭底下,垂著眼瞼看她,手從她身後繞過去,輕輕環在她腰上。

這般與她親近,無聲卻舒適。她清亮的杏眼,狡詐若阿狸,撲閃之間,只倒映他一人。

他嘴角翹起來,素日清冷之人,霎時便顯得溫潤了,當真眉眼如玉,襯得他公子之名。

她一時看得呆住,目光停在他輕輕搭著的眼皮上,耳邊再無喧囂,靜靜的,心卻砰砰跳了兩下。

這人真是招人嫉妒。年少時,有年少時的清俊沉穩,如鶴立雞群,蘊藉雍容。成親之後,沒兩年得了大子,他行事越發內斂,分明另有成算,然則“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一角,他信手拾來,舉重若輕。

他像是總趕在光陰之前,年方二十,行的卻是而立之功業,以超然的心智,玩弄權術,庇護親族。

外人懼他,可她歡喜他,他果決的殺伐與深沉的情感,從來都是一體兩面。

久沒感覺她動作,他眼,直直對上她眼裡繾綣的溫情。

眯了眯眼,他抬手握住她執刀的手腕,帶開些,瞭然莞爾。

她如此痴痴然看他,貪慕他容色,非是頭一遭。

她倏爾臉熱,偷看他是一回事,當面被他撞破又是另一回事。

另一隻撐在他肩頭的小手,先捂了他眼睛,順勢抹下來,將他輕挑的嘴角壓平。

少刻,他唇上又傳來剃刀刮鬍須微微的刺麻感,還有她欲蓋彌彰,軟軟的嘀咕。

“嚴肅些,破了皮,妾身可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