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裡有幽光流轉。瞭然她態度轉變如此之快,所為何來。拍拍她手背,溫聲寬慰。

“管旭亦是尋人飼養,將那人一併給你便是。不喜那味兒,宅子寬敞得很,無需養在你屋裡。另行與它挑揀一間。”

她這才沒了顧慮,長長舒一口氣,欣然應下。眼角瞥見膩在他身上撒嬌的阿狸,七姑娘琢磨著,待得給它挪了窩,不管這人在不在跟前,她的地盤兒,自是她做主的,還能怵了一隻貓咪不成?

拎了它交給侍人,之後自會另有安頓。他起身,牽了她往回走。方才見她對花圃似有興致,回想她在閬苑那會兒,得空便去院子裡給葡萄藤澆水。他便揀了條稍微繞得遠些的石子兒路,帶她近處遊覽一番。

只事情與他料想稍有不同。她雖也瞪著眼珠子,看得目不暇接,迭聲讚歎,可眼底卻並無當日那般打心眼兒裡透出的歡快。

他眼裡有沉吟,過了許久,沉聲問她,“可是這花草,美則美矣,卻不合你心意?”

她目光停在不遠處。卻是花圃當中,蹲著個戴斗笠的身影。是個上年歲的花匠,面上續的鬍鬚有些個斑白。正執了藥鏟,小心翼翼,給一株開花的蘭草培土。

她看得仔細,驟然聽他問話,這才回了神。腦子裡過一遍,有些個不好意思開口。便搖晃他與她交握的手掌,遮掩似的,前前後後擺動起來。

“這倒也不是。還在家裡那會兒,太太便笑言,只道我就是個俗人。養花弄草這般精細活兒,該是伺候不了,也沒那份耐性。若然能換些個命賤的,好養活的種,入土後只需每日裡澆水,偶爾施肥。花兒開得品相好不好,不打緊。最緊要,謝了花,得結出水靈靈的蔬果來。像這般,我還能憋著一股勁兒,上手搗鼓一回。”

她絮絮唸叨,許是瞧見那鮮嫩鮮嫩的蔬果,擺了盤,帶著些清亮的水珠,擱她眼皮子底下,叫人垂涎欲滴。瑩白的小臉上,眉眼彎彎,笑著描摹她期盼中的安樂日子。語調漸漸飛揚起來,願意說出來與他一道分享。

他靜默聆聽。大手裹著她小手,目色也跟著變得溫軟。

兩人身形漸去。七姑娘不知,她剛才打量那老者,隱隱覷了她好幾眼,這才拾起藥鏟,接著忙活往陶盆裡填土。

出了春秋齋,他緩緩鬆了她手。這人眼裡意思,她都能領會。外邊兒人多口雜,保不準就有府上哪位主子的耳目在。他是以從史的身份領她進門,只得這般,她方能行得正坐得直,不畏人言。

依舊是他當先而行,她綴在一步開外,止不住疑惑。“這西苑就住了您一人?”怎麼靜成這樣。她偷偷接一句。

他從容邁著步子,身形修長。日頭照進來,遊廊裡大半亮堂堂。耀眼的光灑在裙裾上,煨得人暖烘烘。她不耐熱,使小聰明,緊隨在他身後亦步亦趨。恰恰好,避在他昂藏身影投下的陰影裡,再不覺得悶熱。

她以前常聽人說,嫁個好男人,能為女人一輩子遮風擋雨。

如今她有他,他與她的庇護,遠不止如此。

他不知她心頭所想,卻總是留了分心神。聽著她在他身後,細碎的腳步聲。

“東苑只住老太君,父親及一干內眷。小輩俱是安置在西苑,這時辰尚早,他幾個該是去了東苑請安。”半迴轉身,竟帶了些揶揄。“府上諸人,當下鬧不清楚,尚不打緊。來日迎你進門,日後見天的碰面,總能熟絡起來。”

分明是他不容她回絕,帶了她進府。如今卻說得好似她恨嫁,非得急著見他家裡人。她紅著臉,不接他話。

一路順順當當離了府,登上馬車,這才往城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