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夫人不知,幼安這是憋屈到極致,忍無可忍。當她知曉那人竟帶了跟前女官,私下面見他阿姊,幼安一氣兒將畫案上的筆墨硯臺,狠狠掀了在地。

如今是領人給他阿姊看,來日,是否根本無需知會她,便能抬了人進門?!

她不知還要為他隱忍到幾時。再兩月便是婚期,她只覺那人待她一日不如一日,心裡積壓的怨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獨自回想,自個兒都心驚。

她那麼喜歡他,喜歡到為他不顧廉恥,強求了這樁親事。可她害怕,害怕到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她怕落到最後,她心裡對他的喜歡,全化作了盤亙成死結的仇怨。

若是連喜歡都沒有了,心裡荒蕪一片,她還剩下什麼?

可人真是矛盾。分明預見了前途許是末路,還是不肯放手,不能放手,不甘心放手。於是她來了,腆著麵皮,不顧禮數,大清早登門。好在國公夫人待見她,許氏樂見她對她兒子死心塌地,更中意她的家世。

幼安往昔明媚的眼眸,似蒙了層陰霾,淡淡看著眼前姿容與她全然無法相提並論的女人,連綿的嫉恨,鋒銳如刀,恨不能將她活活捅出個窟窿。可笑卻是,這刀不聽她使喚,捅不出去不說,每見這女人一次,想起打聽來的那人待她的種種親和,她自個兒便得生生承受著剜肉刮骨般的痛。連喘氣兒,都窒悶得難受。

春英捧著包袱的兩手握得緊緊的。她就知曉,郡主在此地,絕不會給七姑娘好臉色看。瞧關夫人面上那絲掩不住的尷尬,她看著她家姑娘的眼神,透著幾分深深的抱歉。春英很是失望,這位姑娘口中溫婉和善的夫人,終究還是不能為她家姑娘出頭。國公府裡,只世子一人,待姑娘是全心全意,沒有顧忌的好。

關夫人眼中的難色,七姑娘瞭然於心。一頭是世子,一頭是國公夫人。這位顧家好脾氣的大姑奶奶,連自個兒親事都做不了主。出閣前對父母親言聽計從,嫁了人,夫君要納煙花巷的歌姬,一家主母,最後竟是仰仗那人手中的權勢,這才讓夫家多有忌憚,作罷了去。

這般性情,與其說溫婉,不若說太過柔順,就如同那絞絲花,離了大樹,難以獨活。

七姑娘暗自嘆一口氣,有些體會到,昨晚那人提及他阿姊匆忙求去,為何忽而動怒。以他的脾氣,怕是如何也看不慣關夫人的一味忍讓。

轉身接過春英手裡的包袱,給她遞了個安心的眼色。她既敢過來,便不懼幼安刁難。

“世子尚在趕來的途中,命下官先行過來與夫人通報一聲兒,怕夫人久等得急了。”這算是回了幼安問話的後一問,七姑娘語聲平和,端的是好修養。

又提了提手上的包裹,溫聲道,“這卻是大人命下官為夫人備下的一點兒心意。”

開口閉口“大人”“下官”,幼安在一旁聽得眸色森然,這讓她記起女官試上一番辛苦籌謀,如何落得慘淡收場。如今再要為難,她已做了那人的從史,那人交代的差事,她理當盡心照辦。

再要在道義上斥責她,那人已為她做了最周全的謀算。一日有從史這層身份在,一日便不能指責她與他走得太近。朝廷冊封的官職,哪裡是她一閨中女子,能夠置喙。

一著不慎,步步受制。早知有今日,當初對那人討要東珠起疑那會兒,就該追根究底,盤查下去。在她未成氣候之前,斬草除根,了結了乾淨。

幼安冷然撇過眼睛,望著被風帶起白浪的河面,一時看得入了神。

關夫人欣喜接過,望向七姑娘的眼神,異彩漣漣。她原以為,姜家這姑娘,昨日見過,確是個性子乖順的。卻不想,她覺著棘手的事兒,姜家姑娘三言兩語便帶過了去。行事不卑不亢,既不動怒,也不怯懦。

關夫人頭一回,仔仔細細打量這位被世子領到她跟前的姜女官,只見她面上盈盈淺笑,一雙杏眼尤其出彩。這姑娘眼底溫溫和和的恬靜,分明是澄澈透亮的目光,卻叫她莫名就聯想起,世子那雙常年沉靜,深如幽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