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石墩子墊腳,她個頭依舊差他一截。淨白的小臉擱他眼皮子底下,側身對著他,又細又卷的睫毛,根根看得分明。火紅的燭光映在她臉上,整個人暖融融,溫溫軟軟的樣子,身上還帶著海棠的幽香。

幾時遇見過這樣的情形。依照禮數,他早該遠遠避開。如今卻釘在地上,幽深的眸子似要捲了她進去,一步也不讓的。

他該拿她如何呢?才十歲的小姑娘,太是稚嫩。稚嫩到不足以與他迎面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陰雲詭秘。

此刻她落在他眼裡,他只需抬手,便觸手可及。比她使出吃奶的勁兒,一心想要攀摘的海棠,更來得易於親近。

他深沉的眸子裡,在她全然沒察覺時候,眼底有驚濤拍岸,洶湧一波更勝一波。

“怎麼這樣……”幾番努力都差一厘,張牙舞爪許久,依舊沒讓她如意。像是惱羞成怒,她鼓著腮幫子,墊腳一氣兒撲過去,嬌嬌柔柔的姑娘,竟顯出幾分悍勇。

心頭迷惘霎時退去。她既有膽子撲過去,便怨不得他伸了這手!

顧衍手臂極快環住她腰肢,溫香軟玉瞬時撲了滿懷。她因海棠沾衣而留有餘香。如今這香氣,被他滿滿掬在懷裡。

“沒見著腳下有青苔,滑了再躺兩日才滿意?”緩緩將她放地上站踏實,他俯身望著她,眸子暗得像硯臺裡的墨。

她被他驟然撈下來已是受了驚,再聽他教訓,真就回頭往石墩子上看。

那樣薄薄一抹綠,淡得幾乎看不出來。離她站腳的地方還隔著半步遠。

她在他眼中已笨拙到這地步了?

“相中這一枝?”不容她多想,他已抬起手腕,挑眉問她。其實無需她指認,他心底也是有數的。

一簇上頭,三五枝椏,大同小異。也就她,最初相中哪一個,滿心滿眼就衝著去了。傻乎乎撓騰半晌,手邊分明就有離得更近的。

才點了頭,便見那束她覬覦良久的花枝,被他也不知怎地一搗弄,轉眼已到了她懷裡……

人長得好看,連摘個花也帶著韻味兒。實在羨慕死人。

她跟莽漢似的不住撲騰,險些就能掛枝頭上去。而他不過指頭撫在上面,枝幹一聲脆響,事情就成了?

腦子像被劈成兩半。左邊兒忙著思量,他怎能不提前知會一聲,就擅自做主,抱她下來?便是唯恐生出意外,也該伸手扶她才對。右邊兒卻在偷偷感概,美人就是美人,舉手投足都美得心曠神怡。

傻乎乎的樣子,果然是榆木腦袋,沒能開竅。瞥她一眼,他指尖輕捻殘餘的溫軟,握拳清清緊澀的喉嚨。角落裡夜風徐徐,帶起樹下飄落的紅纓,捲起來打著旋兒,跌跌蕩蕩飄得遠了。一併帶走的,還有他眼中因她生起的異樣。

再對上她,眸中一如往昔,幽深沉凝。“既滿意了,便回去。”

一盞燭火安安靜靜,當頭引路。他形容雅緻,不疾不徐,刻意放緩了步子。

她環著花枝,心滿意足,透過枝葉偷偷覷他俊朗的側顏。

春英說得不對,世子是雅人,也是愛花的。莫不然,這人嘴角不會這般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