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今年長勢看來確實挺好,葦葉長得又高又密,將默湖邊界都給遮住了。誰知,正邁進蘆葦蕩深處裡沒幾步,就踩到了一個有些軟軟的東西。正想埋頭下去察看,就發現自己踩著東西的腳踝處被什麼溼溼黏黏的東西給摸了一下。

“師兄,師兄,”我放聲大叫,心中充滿了恐懼。天吶,不會是大蛇吧,那樣的話,真是要被嚇死了。其他蟲類什麼的,我倒是不怎麼介意的,唯獨那種長得醜醜的生物令我不能接受。我一動都不敢動,下面踩著的東西也漸漸沒了動靜。

“師兄,快救我。”話音中已經明顯帶了哭腔,但是期待的人卻依然沒到。果然不靠譜,我不禁有點後悔找師兄來這兒了。

整個人緊張得像弓弩上被繃緊的弦,額頭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不小心流到眼睛裡,酸酸澀澀的,真的很是想哭。

終於,在我喊到第三遍的時候,師兄才姍姍來遲,站在了離我不到半米的葦從裡。

“師兄,快,我好像踩到大蛇了,你快幫我砍死它。我已經不敢動了。”簡直眼淚都要飈出來了,一臉驚恐的表情望著他。

“呵,慕子衿,今天出門沒帶腦子是不是。這片蘆葦蕩是我們平淵設計栽種的,師父老人家當年種的時候就在周圍日日灌溉雄黃水,你說你在這裡遇到蛇了,你是逗我玩呢?”池淵師兄不無戲謔地道,臉上還帶著一種取笑的意味。

本想大著膽子往下看,卻在視線下移的瞬間還是打消了念頭。

“那是什麼?你快過來幫我看一下,我真不敢。”說著,鼻涕眼淚落了一大把。

“醜死了,等著。”然後就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我身邊。

要不要這麼不一樣,好吧,他這一舉動著實顯得我整個人非常慫。

師兄撥開身旁的蘆葦,然後俯下身去檢視。

“抬腳,活生生的人都快被你給踩死了。”師兄呵斥道。

我剛一鬆開,腳底傳來了一聲悶哼。

不是吧,真的是人。

當師兄察看了一番,把那個幾近昏迷的男人從蘆葦叢裡扶起來的時候,我著實吃了一驚。

“現在怎麼辦?”師兄有些凝重的表情看著我。

“廢話,他受傷了,當然是儘快醫治他了,這有什麼可猶豫的。”說著,我就上前去和師兄一起攙扶這個無名者。

“等下,我剛在他身上發現了這個。”話說完,就扔給我一個玉墜似的小玩意。

“玉墜嘛,看起來成色不錯,家裡應該挺有錢。”我點了點頭,頗為羨慕。

“那是兵符。出雲國的,造型別致,下面刻有‘君命必從’四個字。我猜他應該是出雲的皇室。”

我不禁有些吃驚。難怪師兄問我怎麼辦,這真是件棘手的事情。看他這樣子,像是傷得不輕,又是出雲的皇室中人。如果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把他帶回去救治,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良艮的第一條就是,門下弟子無故不得與天兩國的朝臣、皇室宗親有來往,無論是刺殺生意或是醫術救治,均不可用來對待這兩類人。

可是看著他這樣子,估計真要把他放在這兒自生自滅,只怕撐不了半天。一邊是門規,一邊是醫者仁心的拷問,一時間,我和師兄都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掙扎中。

“師兄,我們要不,還是救吧。偷偷的,藏好不讓別人知道。”我試探著開口。

“但是這樣的話,萬一被人知道了,肯定會被揭發,搞不好離門那派會直接將我們平淵逐出良艮。”

“但是真的不救的話,他會死的。”我緊緊盯著師兄。

站在一旁的師兄想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像是痛下決心一般,把扶著的人給放了下去,然後拉著我的手就要走。

“別呀,那是一條人命呀。”我死勁兒想掰開他的手,卻發現男人的力氣簡直驚人,任憑我怎麼用指甲摳他,抓他,師兄都沒有放手。

“你冷靜一點,慕子衿,我們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師父和平淵一族想吧。上次我們被抓到違反門規下山,已經令師父很難做了。要不是我靈機一動,和師父搭了場戲,得到了其他門派的說和,你以為,我們平淵真的就能那麼輕易不被追究嗎?”

難怪上次師兄要那樣當面頂撞師父。我沒說話,靜靜地跟著師兄往前走,眼淚卻不由自主地一道接著一道。

心裡有什麼像是被捏碎了,是我的良心還是作為一個醫者的本心,我說不清楚,只覺得莫名其妙地痛,前所未有的痛,我逃不開內心對自己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