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若卿雖為良艮中人,但從小因身體原因從未曾習過武,那五十刑鞭差點要了她半條命。此後身子就一直不是很好,懷上離天頌之後,身子損耗更是厲害,簡直虧空到不行。

那個時候,剛巧出雲國向天離發起了暗攻,離風徹所在的戚家軍幾乎全軍覆沒。離風徹僥倖撿回一條命,回到京城後卻被以逃兵罪給關押了。

溫若卿聽到訊息,大受打擊,日日以淚洗面,憂鬱不已,最後臨盆時遇上了難產,直接撒手人寰了。等一切打點好,離風徹從牢裡出來以後,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從那兒以後,離風徹便決定不再效忠天離朝廷,轉而帶著尚在襁褓的離天頌上了良艮。

良艮老宗主,也就是孩子外祖聽聞噩耗,先是痛罵離風徹,怪他沒有照顧好自己女兒,然後就是嚎啕大哭。最後,看著外孫,心倒是也軟了,就讓他們留下了,還幫扶著女婿新建了離門一派。老宗主去世後,離風徹就繼任了新的宗主,直到現在。

和離天頌的相識,確是一場小意外。

那年我剛剛七歲,師兄十三歲。師父不久前才剛剛送了弓箭給他 他便每天越發勤奮來勁,簡直整個人都陷進去了。

我看著他那頗為投入的狀態,也撒嬌和師父要弓箭玩,但師父卻只一個勁兒地說我太小,不合適學。被師兄知道後,有一天,師兄突然心血來潮地說要教我。

一時間,我那個激動的新鮮勁兒呀,真是無與倫比。

誰知道了,真正實際操作的時候,幻想中的弓箭騎射竟變成了彈弓掃射,更別提彎腰射大雕的豪邁理想了。

但有的玩,總比什麼都沒有強。就在我從師兄手裡拿到彈弓的第二天,我就不出意外地闖禍了。

那是一個早晨,本來瞅準了要射愛晚亭匾額上的一隻鳥,給周圍的小夥伴們展示下技術,好炫耀炫耀。結果倒好,啪的一下,鳥倒是沒射著,反倒射到了坐在廊椅邊靜靜看書的離天頌身上。

石子先是從他衣服上滾下來,隨後就落在了地上。

我過意不去地上前問候,誰知對面人卻突然轉了個身,那是一張很是俊秀的臉。

“抱歉,我真不知道會這麼巧。”說完,便立馬低下了頭,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怕什麼,我又不會訛你。”溫柔的聲音傳來,一時間讓我心下安定不少。

“你為什麼一個人?不和大家一起去玩嗎?”我試探著開口。

在良艮上的小朋友雖然不太多,但交個玩伴也並非難事。畢竟就連師兄那樣毒舌的人都有師兄弟陪他一起瀟灑。眼前這個看上去和師兄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卻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這兒看書。

他猶豫了一下,卻也沒回答。只是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腿,我這才發現他是坐在輪椅上的。先前有石桌擋著視線,卻是也沒看清楚。

“沒關係呀,要是沒人和你玩,我可以陪你玩呀。”我滿臉真誠的笑容看著他,他先是一驚,繼而笑出了聲。

從那天以後,我就有意無意地跑去找他玩,有時候哪怕只是靜靜地陪他在那兒看會兒書,或者嘰裡呱啦地在他耳邊絮絮叨叨一些有的沒的,自己認為很有趣的事。

他倒是並不怎麼搭話,只是由著我各種胡說,自己則在一旁被逗得咯咯直笑。

熟了之後,我才知道他的經歷和故事,也開始漸漸瞭解他總是離群索居,卻少和人來往的原因。

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但凡有點自尊心的人是不會願意讓別人選擇同情自己的,即便在有些方面確實力不從心,也絕不輕易消耗人家對自己的可憐心。離天頌就是這樣。

所以從小到大,他基本沒有什麼朋友,除了我和師兄,至於良艮其他門人倒是不怎麼來往。但離天頌絕對是個天生的才子,別看我和師兄天天讀書費時費力的,但他卻記性極好,領悟也快。

山上習文堂的老夫子還經常當著所有學生的面,從不吝嗇對他的誇獎。不過,琴棋書畫,他無一不精,就連兵法謀略這一類也很有了解,確實也是名副其實了。

因為山上有離天頌這號人物,我和師兄可沒少被師父拿來同他一起比較。說什麼我倆和人家一比簡直不上進,還總是拿離天頌為榜樣來鞭策我們。但偶爾也有過很讓人聽了就傷感的話。

有時候誇獎離天頌到了興頭上,師父就會不自覺地嘆息說:“是個好孩子,可惜了。”

還小的時候,確實沒那麼懂。後來慢慢大了,才知道他們說的可惜是什麼。

確實如此,從心裡講,我也覺得可惜,這麼一個芝蘭玉樹般的人物,偏偏要受這磨難。可在他面前,我從不流露出這種想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尊嚴要守護,一味同情不是拯救別人內心的最好方式,有時候反倒會適得其反。畢竟,自己的難關終究要自己承擔。作為朋友,我想我只需要支援他,幫助他,如果將來習醫到了一定水平,能治好他就更好了。

離風徹每年一有什麼訊息,說是哪裡有神醫奇藥的,都會派人去打聽一番。去年

也是聽說,北地出雲國鍾雲山上有位江湖郎中,聽說在治療先天頑疾方面很是厲害。於是,去年重陽節剛過不久,就派了人帶離天頌去探尋那位郎中治療,直到今日才回來。

不想讓對面的人繼續遐想難過,我努力地轉移了下話題。硬是拗到了自己還要被罰抄書這回事上,我一邊抱怨手痠,一邊又說量大抄不完。

搞得坐著的離天頌在那兒一個勁兒地笑,還說我就是個懶蟲。

不過笑話歸笑話,他還是很善解人意的,於是非常爽快地答應幫我抄書。簡直就是意外收穫,我沒好意思表現得太興奮,只是忍著笑點了點頭。

反正就是他爹罰的,正好他來受罰,真是“一報還一報”,想到這兒,竟覺得有一絲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