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順從夫君之所為,尚且還能夠保自身之周全,甚至皇室也能夠囫圇留存,若是遲遲不做配合,只怕這覆巢之下,並無完卵。”

褚太后輕輕吸了吸鼻子,長嘆道:

“先帝以江山託付之,我孤兒寡母,艱難隱忍這許多年,圖謀皇權者,數不勝數;勾心鬥角者,充盈朝野。結果送走了桓溫,又來了秦王,老天對陛下,何其不公也,竟讓陛下小小年紀,尚未施展抱負,就橫遭此劫,從此一生寄人屋簷下,戰戰兢兢。

秦王今日可以保全陛下和本宮之性命,又有誰知道來日是否依舊會遵守諾言?當年武皇帝還曾經手指洛水發誓,最終洛水奔流,雖罪中朝,可那曹爽,終究是死了。”

新安公主秀眉微蹙,這就涉及到身為王侯將相,誠信的問題了。

在中朝之前,這並不是什麼值得懷疑的,但是有了武皇帝那赫赫大名的“洛水之屁”後,一切都變得值得懷疑了。

褚太后心中擔憂,也在此處。

新安公主斟酌一下,緩緩說道:

“事已至此,本就無力改變。與其玉石俱焚,倒不如寄希望於夫君能夠恪守承諾。而且只要餘還在,夫君已經答應了的,定然不會反悔。且夫君本意就在於糾正此事,讓後續的朝代更迭、人間變亂,能少幾分血腥殺戮······

所以妾身相信夫君說到做到。”

褚太后倒是露出驚訝的神色:

“古往今來,開國帝王無不想著自己的血脈能夠傳承一世、二世乃至萬世而為君,結果秦王竟然想著朝代更迭?”

“不錯,夫君從來都說,守不守得住家業,鎮不鎮得住四方,那是子孫後代的事,本代人只要負責儘可能的為他們探明道路、試探錯誤就可以了,能不能在未來走的一帆風順、不出差錯,那並非今日所能預料,也無須在今日預料。”新安公主微笑著說道,“一個朝代所奉行的政策,百年,或者兩三百年後,定然會趨於老化。

到時候也如同現在的九品中正制一樣為百姓所拋棄、為百官所腐化,都在情理之中。

若是本朝不能正視錯誤,或者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有餘力去改變,那麼難免會變成和今日典午氏一樣的下場。這是情理之中的,也是時代發展之必然。

可以防患於未然,但沒有必要糾結在此,兒孫自有兒孫福。”

褚太后微微錯愕,杜英這麼一個開國君主,看上去雄心勃勃,而實際上似乎已經看到了數百年後?

她輕聲說道:

“也罷,或許天意如此,令典午氏苟延殘喘百年之後,不得不以這種形式把這天子之位移交給別人。

當年是怎麼得來的,現在就怎麼還回去······又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只是可憐我們這些女兒家,明明已經竭盡全力, 可是依舊身不由己。”

“太后何出此言呢?”新安公主握緊了太后的手,柔聲說道,“其實妾身在夫君身邊,並沒有覺得可憐。

夫君待我很好,並不是在夫妻之間相互尊重,而且也在夫君真的願意放手讓女官出來做事,之前謝家姊姊曾經代替夫君坐鎮關中,而今夫君身邊的機密要務多半都是妾身過目。

夫君從未懷疑我們的本領,並且揚長補短,那角逐天下、捲動風雲的大戰略,女兒家之前多半居住在深宮大院之中,見識固然是比不上男兒,上陣殺敵就更不言而喻,但是女兒家本就比男子心性細膩、認真仔細,所以統計資料、處理公文,將其分門別類,整理的井井有條,卻又自然而然在男兒之上。

所以在夫君的身邊,妾身從來沒有覺得委屈或者歧視,也沒有覺得有什麼自怨自艾、患得患失,每日的工作都很充實,看著那天下事,條條件件,從自己的手指下整理出來,彷彿千軍萬馬都在掌控之中、九州百郡都在翻覆之間,又何嘗不是一種榮譽?

千百年後,只要有夫君在的地方,自然也會有妾身的一席之地,而且呀,並不只是作為夫君妻妾的某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