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抿唇微笑,微微躬身見禮。

但毛穆之等人哪裡敢含糊,站在關中都督府這邊來說,這是主母,站在朝廷這邊來說,更是朝廷長公主。

“參見······”兩個字剛剛冒出來,毛穆之他們便不知道應該如何稱呼了,一下子幾個沙場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直著急的百爪撓心。

新安公主倒是先笑著為他們解圍:

“既然是在都督府的轄區內,本宮還是更喜歡‘杜夫人’這個稱呼。”

毛穆之等人如蒙大赦,忙不迭“杜夫人”的叫了起來。

與此同時,新安公主的這番話落到了他們的心底,登時覺得不是滋味。

大司馬府一直和關中都督府一樣以朝廷的忠臣自居,只不過都督府在過去的一年開始,已經明顯不再對朝廷保持既有的尊重,在其轄區內,朝廷的存在逐漸被弱化,在關中的宣傳材料中能夠明顯的感覺,大都督杜英已經完全取代了陛下的位置。

關中百姓本來就對朝廷無感,除了幾個愚忠,以及打著忠誠於朝廷的旗號,其實是別有所圖的世家餘孽之外,沒有誰會把如今生活上的改變和社會的富足同朝廷聯絡起來。

做到這些的都是都督,和朝廷有什麼干係?

所以自然也不能指望著這些完全是被關中都督府解救的百姓能夠對朝廷懷有什麼好感。

但是大司馬府這邊的情況自然就不一樣了。

大司馬府一直以來面對的都是荊州、淮西等地的百姓,這裡的百姓從生下來至少還是在朝廷的管轄之下,所接受的宣傳和教育也是忠誠於朝廷。

這就導致大司馬府為了收攏人心,還是必須要儘可能的將自己和朝廷捆綁在一起。

換而言之,杜英可以選擇走篡位的路,也可以直接走“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造反之路,只不過走篡位的路更容易獲得所要征服之荊州和江左等地的世家和百姓認同感而已。

但是桓溫卻只能走篡位的路,這也是為什麼桓溫幾次提兵抵達建康府城下,卻遲遲沒有率軍入城。

不入城,那就是向朝廷耀武揚威一番,從朝廷這裡獲得想要的官職、更上一層樓;一旦入城,那就是擺明旗幟的要造反了,朝廷這邊反倒是不怕桓溫,因為桓溫不見得願意承受這般舉動所帶來的風險和罵名。

曹操一生未曾篡,尚且譭譽參半;董卓入城換皇帝, 同樣未曾篡,但已經罵名遠揚。因此哪怕桓溫也如同曹操和董卓這般只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也很可能成為天下之敵。

這也是為什麼桓溫提兵抵達建康府,朝廷甚至還能僵持一會兒,爭取到桓溫方面最大讓步的原因。

同樣也是為什麼杜英上次提兵抵達建康府外龍潭——這裡可比桓溫駐軍的越城遠多了,朝廷卻緊張莫名,朝廷內外的幾股勢力以最快的速度擰成一股繩,蓋因大家都清楚,杜英真的有可能直接造反啊!

話說回來,大司馬府的這般束手束腳,自然也讓毛穆之這種中高層將領天然的對皇室還存幾分疏遠但尊重之意。

所以得知長公主當面,他們還是願意主動見禮的。

可是現在當意識到連長公主都不願意以長公主自居的時候,也意識到杜英或許真的有可能不只是單純的搶走了會稽王之女、以為內寵和傀儡的時候,毛穆之等人在心裡不得不開始審視天下群雄之間的關係。

眼前的這位杜都督,好像是皇室的駙馬,還是陳郡謝氏的女婿,所以實際上關中都督府、皇室和南渡世家之間,互為姻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