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衝微微嘆息,對著杜英一拱手:

“之前的確是餘目光狹隘了。”

接著,桓衝沉聲說道:

“但王師陳兵洪池嶺下而不動,甚至使將士們放鬆,這樣是否也有所不妥?”

杜英搖頭:“張弛有度,將兵之法。幼子兄率軍轉戰數月,將士們雖然多數時候都是在行軍,但是還是難免疲憊的。

尤其是涼州已經遠離關中,更遠離荊州和江左,對於很對追隨著幼子兄從荊州一路行來的將士們來說,這裡距離家太遠了,士氣肯定也會受到影響。

因此若只是讓將士們廝殺用命,卻不能讓他們放鬆一下,恐怕長此以往,會出問題的。”

桓衝臉色一沉,正想要說什麼,杜英已經伸出手,示意他打住:

“幼子兄心中所想,是抓緊平定所有不臣之地,令王化傳達四方,因此幼子兄或許並不感疲憊,甚至時時刻刻都還能拿起兵刃為國而戰。

可是將士們不一樣,他們並沒有幼子兄這麼高尚的認知,因此他們所思所想的,或許是賺錢養家,或許是單純的想要在亂世之中混一口飯吃。

若是王師將士們一個個也都立志北伐、化家仇國恨於刀鋒之上,那麼北伐早就已經勝利了,何至於今日?

更何況我們現在的對手,還不是胡人,還是涼州漢人,饒是幼子兄,剛剛被我一問,心中也開始揣摩,更不能強求將士們同仇敵愾了。”

桓衝臉上的神情變了變,他緩緩說道:

“都督······”

“還是以‘仲淵’稱呼之吧。”杜英微笑著說道,“現在你我所論,治兵領兵之道也,在此道上,幼子兄是先行者,杜某隻是後進。”

桓衝擠出來一絲笑容:

“若是仲淵兄都是後進,那關中怕是無人敢說自己知兵了。”

不過杜英堅持讓他以表字稱呼之,自然是表示親近之意,桓衝自然不會拒絕。

杜英笑了笑,徑直說道:

“我知幼子兄所求,因此也的確有些想法,想要和幼子兄商議,更甚至需要幼子兄的鼎力幫助。”

桓衝當即起身,拱了拱手說道: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都,不,仲淵兄,應當是知我者,因此還請仲淵兄詳談。”

杜英頷首:

“古往今來,練兵,講究的是讓士卒們聽從命令,遵從主帥命令而行,以愚兵之策,將士卒訓練成一個服從命令,卻不知變通的戰場殺戮之傀儡。

因此士卒為主帥而戰,領自己的糧餉,此天經地義也。若主帥命令不妥,士卒也只會拼命進攻,不論正義與否,道義與否。若主帥不給糧餉,那麼士卒也只會消極怠戰,也同樣不論正義與否。

否則的話,王師當初在面對南下胡人的時候,又何至於屢戰屢敗?難道士卒們不想保衛自己的家鄉和父老麼?

只是因為長期所處的軍中氛圍,以及他們所接受的教導,讓他們服從於命令,且缺少糧餉賞賜的鼓勵,因此遇到碌碌無為的將領和只知道炫耀比拼財富、卻很少賞賜下級將士的朝廷,又怎會能戰、可戰、善戰?”

“賞罰分明,強軍之需。”桓衝插了一句,“五胡南下,確有強盛之處,但中朝兵馬不善戰,也的確不錯。”

“所以,我們當讓士卒知曉,為誰而戰、為何而戰,又當知道,戰後自己能得到什麼。”杜英接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