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都忙完了,周冬忍叫了外賣,在院子裡擺好桌椅招待簡照昱,哥倆往肚子裡填了點東西,才預備開金口說話。

簡照昱這人瞧著溫溫潤潤的君子模樣,其實心眼兒都在揣在肚子裡,說句話能繞十八個彎,現下也是如此,想說什麼並不直說,反而瞅了瞅花園裡的那片雜草問:“從前這裡種的是什麼?”

周冬忍一愣,似乎不明白簡照昱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他沒來之前不知道,等姚芷嫻嫁過來後花園一直是她親手打理,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顏色,漂亮得緊,“不太清楚,一直是……我媽打理的,我也叫不上名字。”

簡照昱點了點,嘮家常似的說:“小的時候,我媽也挺愛侍弄這些花花草草的,後來我弟弟駱一逐漸大了,到了青春期,三天兩頭得鬧,她也沒精力弄這些了。”

周冬忍嗯了一聲,安安靜靜聽著。

簡照昱接著說:“我沒跟你說過吧,我是棄兒,是爸媽把我領養回去的,沒想到後來又生了駱一。”

周冬忍哪會知道這些,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只是喊了聲師哥。

簡照昱笑了笑,揮了揮手繼續道:“爸媽都覺得我是福星,覺得因為領養了我才有了駱一,對我更加的好。我一開始也挺高興有個弟弟,直到聽到家裡阿姨說,假的就是假的,怎麼著還是親生的好。”

“我開始對比爸媽對我和駱一有什麼不同,有一點差別都會自己偷偷氣上半天,但是我從來不敢和他們說,因為我是‘假的’,我怕他們會不要我。直到有一天,媽媽當著我的面開除了那個阿姨,她和我道歉,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她和我說的那句話。”

“她說:孩子,你可以埋怨媽媽,媽媽沒有高你一等,媽媽也是第一次做媽媽,會做錯事,會說錯話,如果你有不開心,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講。”

“師哥,你想跟我說什麼?”

“人是多面的,是複雜的。小冬,你不是個糊塗人,這麼簡單的道理應該明白,人沒有單純的善惡,全憑你怎麼看罷了,善和惡不能相抵,你母親對你好和她做錯的事不能放在一起比較,你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把她的錯歸咎於自己,這對你太不公平了,對時晴……也不公平。”

周冬忍低著頭,沉默良久,手還是控制不住有些顫抖,嘴唇開闔,眼眸裡流露出來的痛苦是那麼清晰,甚至於音調都不穩:“師哥,我沒辦法……二十多年了……”

接下來的話周冬忍怎麼也說不出口,可簡照昱明白。

二十多年了,一夕之間,他從天堂掉到地獄,親媽變成後媽,馬上就要結婚的心上人滿眼厭惡地仇視他,幾天之內天翻地覆,他還沒真正明白髮生了什麼,一個好好的家分崩離析,他連挽回都來不及,就一無所有了。

從沒有人問問他,周冬忍,你害不害怕,你覺不覺得委屈啊,你一個人能撐得過去嗎,你是否想靠著愛人的肩痛哭一場,你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質問母親為何欺騙你嗎,你的錯真的大到要承擔這個後果嗎,你可以想念時晴嗎,你也需要她的溫柔撫慰吧,你可以挽回嗎,可以補償嗎,可以獨佔嗎,可以……愛她嗎?

哪怕一個人都沒有,沒有人這樣問過他。

所有人都說,算了吧,你要走出去,不過是年輕時的一段戀愛,你以後會擁有無數次這樣的感情。

你的悲傷是懦弱,你的病因是膽怯,你自作自受,你的痛苦是因你太過矯揉造作。

即便是這樣,那就是錯的嗎?

勇敢是愛,懦弱也是愛。我太過珍重,我怕行差走錯,我怕她再有一絲難過,所以我膽怯、我造作,如果她可以因此而遠離塵埃,如果她可以如願以償獲得新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