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就是許久不肯醒來。

勝楚衣坐在床邊,牽著她的手,看著她從一場夢跌入另一場夢,有時哭,有時笑,卻始終不願睜眼。

弄塵悄聲進來,“尊上,公主來了。”

勝楚衣這才將目光從月生的身上移開,稍加整理了一下衣衫。

外面,海崖邊,滔天的海浪湧上千丈崖,敖薇踏浪而來,踏上土地時,足尖點地,輕靈如出塵的仙子。

勝楚衣親自來到廣木蘭神宮門口迎接,俯首行禮,“公主,島上日子可好?”

敖薇面容上的疤痕已盡褪,恢復了往日的風華。也只有這樣恍若天人般的絕世女子,才能生下勝楚衣這樣的兒子。

“收到你的信,我就立刻趕來了,”她稍稍端詳他,見他依然憔悴,兩眼間卻有了十年中從來不曾有過的希冀,便由衷地替他高興,“不急,我幫你看看她。”

這該是世上唯一能與他以如此疼愛又安撫的口吻講話之人,也是這個自命無所不能之人,最後所能求助之人。

敖薇隨著勝楚衣來到月生床前,只看了一眼,便淡淡淺笑道:“這傻孩子,硬生生吞了我的鮫珠啊,若是換了旁人,只怕消受不起,早就殞命了,她卻強行用五行天賦把鮫珠給化了。”

勝楚衣見敖薇神色並無異樣,稍稍放下心來,卻依然問:“那對她可有損傷?”

敖薇在床邊坐下,仔細看著月生的臉,“那兩顆鮫珠,是我凝結了血脈之中的海皇精華而成,與你同生,亦該與你同在才對,如今被她強行給化了一個,必然是要遭到海皇力量的反噬。人族體質脆弱,根本承受不起,但她只是短暫的失憶,已是很難得了。”

敖薇牽過月生的手,放在掌心,細細體察了一會兒,依然淺笑,“身為女子,卻心志強悍若此,令人歎服!當年我若是有她一半堅忍,心存玉碎之志,也不會遭逢那般苦難。”

她回身牽過勝楚衣的手,將月生的手交到他手中,“其實,現在的她根本不需要我做什麼,十年如此,都一個人強行撐了過來,最後一關,只需要一個契機罷了。她現在需要的該是你才對。”

勝楚衣若不是真的沒了主意,也不會親自修書請敖薇回來。如今敖薇來了,他就真的如同一個失了主意的孩子一樣,眉眼低垂,“那我能替她做什麼呢?”

敖薇笑著輕拍他肩頭,“如此女子,你只需要花時間等待便是,她比你想象中強大得多。”

她說完,望了眼窗外,閒淡道:“你的神宮中這是要唱戲了?我許久沒有見過紅塵中的繁華,倒是想去看看。”

勝楚衣靜靜立在床邊,“謝公主。”

敖薇見他憂心的模樣,反而笑意更濃,提步出了房門。

她的楚衣,愛重一個人的時候,原來是這番模樣,倒是有些令人羨慕。

——

神宮的花園裡,真的是搭起了戲臺。勝楚衣專門從流風城招來的戲班子,只唱月生愛看的那幾場,晝夜不息。

七日後,當日光再次撒入空蕩清冷的房間時,躺在床上的人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海上明月生,身披楚衣來。”

戲子的唱腔,咿咿呀呀,悠長婉轉,不甚精湛,卻是多情纏綿,盡是相思。

“勝楚衣……”她緩緩張開眼,看向四周,空無一人,也不知自己在哪裡,於是木然起身,順著歌聲的方向,出了房門。

空蕩蕩的戲臺下,擺了幾個座位,卻沒人聽戲。

月生獨自在角落坐下,望著臺上的戲碼一出接一出。

演到蕭雲極被海皇囚禁,生下兩個孩子,又被海皇將兩個孩子奪走時,她猛地一驚!

不對,以前的戲裡沒有這一段!

是誰加上去的!

那戲接著往下演,轉眼十年生死兩茫茫,前塵盡忘的蕭雲極與心如死灰的芳尊在秋獵之上重逢,近在咫尺,卻兩不相識,一時不能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