憫生放下卷冊,轉動輪椅轉身,“娘娘來了,怎麼沒人通傳?憫生失禮了。”

蕭憐立在門口,定定看了看他,走進屋內,看著屋內摞到房頂高的禮盒,“憫生哥哥有心了。”

“這些都是君上的寵愛,憫生所為,都是分內之事。”

蕭憐尋了個椅子,隨便坐下,與憫生平視,“憫生哥哥,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好,你的雙腿也因我毀了,所以,我對你,也不該轉彎抹角。”

憫生笑了笑,“娘娘有什麼要問的,憫生必坦誠相告。”

“自從憶起從前種種,阿蓮一直有一事不明,當初分明是我引下了炎陽天火,自絕於世,你們四人卻口風一致,對君上哭訴,稱是諸位聖尊請下的炎陽火對我執行了火刑,為什麼?”

憫生神色淡然如常,“誰請下的炎陽火併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四人無能,未能保住阿蓮,而阿蓮,的確是被溫庭別和眾位聖尊所迫,走上了絕境。”

蕭憐打量著憫生,他一身閒適,風輕雲淡,眉眼低垂,一如鄰家公子般。

“好的,我知道了,憫生哥哥一心向著我,阿蓮明白了。”

憫生依然淺笑,“阿蓮能明白,憫生幸甚。”

她微笑點頭,邁出了房門。

憫生從容地重新拿去那一本厚厚的卷冊,消瘦的手緊了緊。

蕭憐回去的步子有些沉重。

這些日子以來,她反覆思索,終於還是忍不住來親口問一句,果然如此!

無論如何,當初她自焚於木蘭樹下的事,總要有人對此負責,而木蘭芳尊一定會對害死她的人興師問罪,只要將事實稍作更改,就將守護不周的責任推得乾淨,又能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他們當年如此年少,竟然有膽子矇蔽他!利用他!

幾分自保,幾分借力打力,雖無惡意,卻細思極恐!

這四個人中,能有這份心思的,只有憫生,可開口告訴勝楚衣這件事的,卻是年紀最小的弄塵。

方寸天雖來自地獄,卻能看透人心,他說得也許沒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城府至此,心思至深,實在令人不寒而慄!

她穿著便裝,這一路心思沉沉,徑直回了天澈宮,腳剛踏入門口,一聲繚繚繞繞的琴音就如彈撥在心絃之上,只是一聲便有撼人心魄的魔力。

蕭憐邁出一步,那琴音便撩撥一下。

她身形頓了一下,又邁出第二步,那琴音就又隨著她的腳步,撥了一聲。

她一眼望去,根本不見勝楚衣的身影,“你在哪兒?”

他沒有回答。

蕭憐又向前邁出一步,琴聲沒有響。

足尖回來,改向左側邁出,琴音就又是一撩。

於是她唇角勾起,將那腳又收了回來,果然琴聲就不響了。

她快步向前走,那琴聲就跟著快,她放慢了腳步,那琴聲就慢,她向錯的方向走,那琴聲就停。

她步子邁得大,琴聲就嘹亮,步子邁得碎,琴聲就輕柔。

幾個回合下來,她便懂了這規律,於是跳躍騰挪之間,就有了節律,足尖踢踏,如舞於鼓上,間隙中向錯的方向邁出一步,那琴聲驟停,之後再退回,琴聲就隨之響起,猶如旋律之中的休止。

腳步與琴絃之間的配合越來越默契,仿若那曲調就是由她的足尖彈撥出來的一般。

豔紅的長裙與金色的步搖繚亂飛舞,如一隻靈動的蝶,翩躚於滄海之上,白浪之間。

最後她隨著琴音的指引,翩然落在了他背後,撲上去,用手蒙了他的眼,粗著嗓子,慢悠悠道:“勝楚衣,猜猜我是誰?”

被她蒙了眼的人腰身筆直地坐著,緩緩抬了手,將手覆在她的手上,“憐憐,怎麼了?不開心?”

蕭憐腰身一扭,順勢坐在他膝上,攔著他的脖頸,“有一點點。”

“誰欺負你了?”

“沒人欺負我,倒是……”倒是有人欺負你,可是我怎麼跟你說呢?

“倒是什麼?”

“勝楚衣,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她緊緊地將他抱住,“我永遠不准許任何人傷害你!”

勝楚衣輕輕將她推開,打量了一番,“這麼說,我倒是成了憐憐廕庇下的一朵嬌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