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軍免遭滅頂之災。徐溫拍著陳紹的後背,盛讚其智勇雙全,並賞賜給他大量的金銀財寶。陳紹則把這些財寶全部分給他的部下。

不久之後,淮南各路援軍趕到,聲勢大振,復與後梁軍隊大戰,一戰而敗之。王茂章親自率領騎兵斷後,艱難後撤。

戰鬥發生在農曆臘月,淮河進入枯水期,有的地方可以徒步蹚過,後梁軍隊來的時候,在所有能徒步蹚過的淺水區都插上了木牌,作為標記,以便撤退的時候用。

淮南將領朱景,偷偷地對這些木牌動了手腳,把它們拔出來,插進深水區……

後梁軍隊撤退到淮河邊,爭先恐後地按照木牌指示蹚水渡河,結果超過半數的人員被淹死。

淮南軍把後梁士卒的屍體收集起來,在淮河邊築為京觀。

淮河成為朱溫集團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朱溫無法跨越,朱友貞同樣也無法跨越。

朱友貞的這次徵淮行動,在歷史上只留下了寥寥數言,卻反映出後梁內部詭秘的政治博弈。

最直觀的,就是這次軍事行動的規模,只有區區一萬人,相比起朱溫時代動輒十餘萬的大手筆,朱友貞的這次動作簡直太過寒酸。

朱友貞有他的苦衷。

首先,淮南並不是後梁現階段的首要戰略目標,非核心利益所在。後梁的最大威脅來自北面,首要敵人是河東李存勖。

其次,後梁的精銳力量基本握在楊師厚手中,朱友貞徵調不動。

朱友貞與楊師厚的關係是十分微妙的,在朱友貞的內心深處,後梁帝國的最大敵人不是李存勖,而是楊師厚!這一點可以在不久之後得到應驗。

第三,朱友貞在後梁的威望是很低的,不僅是楊師厚,很多握有實權的人都是口服心不服。朱友貞的皇帝寶座坐得並不安穩。

所以,朱友貞急需樹威,急需培植自己的隊伍,急需收繳權力。在這個基礎上,沒有背景、沒有根基、沒有實權的“三無產品”,降將王茂章,自然就是朱友貞的首要感化、拉攏物件。

新君即位,透過戰爭樹立威望、收繳權力、培植隊伍,這是一般常規操作。為何要把矛頭對準淮南?畢竟後梁與淮南集團已經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保持了相對和平的狀態。

因為除了淮南,朱友貞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對手了。

後梁有三個敵人:北面的河東勢力、西面的岐蜀勢力、南面的淮南勢力。

打北面,就是壯大楊師厚;打西面,就是壯大高季昌;唯有打南面,可以壯大朱友貞。所以朱友貞必須打淮南。

事實上,就在朱友貞對淮南動武的時候,荊南高季昌與前蜀王建之間也爆發了一場軍事行動,高季昌仗借他的龐大艦隊,對長江上游的控制權發起挑戰,結果卻遭慘敗。

有人建議王建趁著長江在夏秋漲水之際,開決水壩,水淹江陵,讓高季昌葬身魚腹。翰林學士毛文錫(差點在“太子謀反案”中被王宗懿拷打致死)急忙反對,說江陵高季昌固然混蛋,但他轄區裡的老百姓是無辜的,陛下怎能因懲罰一人之過錯,而枉殺無數老百姓呢?於是王建放棄了製造洪水的計策。

用捉襟見肘的一萬人,去攻打淮南,是朱友貞鞏固皇權的無奈之舉,是後梁帝國內部矛盾的縮影。

然而徵淮的失利,澆滅了朱友貞的小幻想,適得其反,他的皇帝威嚴跌落谷底。於是,暗流湧動終於變成了滔天巨浪。

朱友貞即將面對後梁自建國以來最大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