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些碎銀子,都是雲雀每天起早貪黑磨豆子賺來的,這麼久省吃儉用就為了給他湊足盤纏,到底扶起情篤,偶爾吵鬧哪裡能計較得這麼真呢?

“兇是兇了些,娘子還是好娘子。”韓贇於是心無掛礙的上了京,這一去竟得了個功名回來,韓贇人未回鄉便送來了官夫人的鳳冠霞帔,等著親自迎她。

早都說好了,這裡窮鄉僻壤,等他有出頭的一天一定會帶著她升遷赴任,果不騙她。

可當韓贇回到家中的時候,原本的滿心歡喜,當看到娘子穿著鳳冠霞帔懸在樑上的時候,韓贇嚇得坐在那裡半天,差點背了過去。

他不知怎的好好的,分明等到他衣錦還鄉的那一天了,娘子卻上吊自盡了。

此後,娘子的喪事便由族中親人操辦,只是在清理遺物時,他卻收拾到了雲雀留下的一封信。信中用韓贇教她書寫的筆跡闡述著過往的種種。

娘子日日賣豆腐,拋頭露臉本就不好了,誰知村裡的潑皮見了更是時不時的上前去挑逗,幸得雲雀生性彪悍尚可趕走他們,可再如何的強悍終究是個婦道人家。

恰逢韓贇上京須得湊足盤纏,地痞無賴知曉了,常趁著賣豆腐的時候順便吃她一口豆腐,拍一下大腿摸一下小手的見怪不怪了。

雲雀趕也趕不走這些人,每日被糾纏,心中委屈,又不得不每日出去討營生,是以一回家見到韓贇時滿肚子窩火,“考考考,你這都考了第幾次了,我到底還要跟著你受多少苦才能夠?”

直到後來,那些個人更是得寸進尺,揚言要睡了那豆腐西施,這些地痞無賴被雲雀趕跑之後,又來了本地的一個屠戶,這屠戶生得人高馬大,又早早的喪了妻,覬覦這賣豆腐的雲雀有許多時日了。那日屠戶買了豆腐後卻不離開,只一雙眼上下打量著雲雀,悻悻然問道:“聽聞你家相公即將進京,你這些時日費盡心機在為他湊盤纏?”

“你嫁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有何用,還不如嫁我一屠夫,你悄悄你這婀娜身段,堪比豆腐爽口,倒不如你賣我些許豆腐,我賞你銀錢供你那無用的相公上京怎樣?”

那屠夫淫邪,雲雀想掙又掙不得,在那小小的豆腐坊內被強行拖入,這滿盤的豆腐灑滿了地上,一整日夜無賣出一塊。

那屠夫強辱了她之後,丟下了一些錢離去,還道:“小娘子,來日你家相公若有幸高中,我也算三生有幸能嘗一嘗官夫人的滋味了,那韓贇頂上甭戴烏紗了,沒那命,依我看戴頂綠帽不錯。”

雲雀那日回去之後瘋了似的辱罵韓贇,那無用的貨呀,你的妻遭人侮辱了,你總還抱著那堆書在看。

自己曾問過韓贇,“相公,若有人欺負我怎麼辦?”

韓贇總一副不可能的樣子,“娘子這般彪悍,莫說別人欺負你,你不去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讀書讀書,嫁你這等無用貨,還不如嫁一屠夫,還不用遭人欺侮。”

那火鉗積攢著怨氣與怒氣,在屠夫一次次造訪,一次次以上京的盤纏相要挾下,雲雀娘子的心性早千瘡百孔,無處撒氣,只得朝著韓贇撒,一次比一次兇悍,以次宣洩心中的委屈與憤恨。

在最後韓贇真的送來鳳冠霞帔的時候,她忽覺自己只會汙了韓贇的名聲,好不容易盼來了這麼一天,磨豆腐磨得雙手都粗得似個爺們了,可她卻無顏再見。

本以為那日一火鉗下去,激得韓贇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了,誰知道他高中,竟也還肯回來,帶她赴任,雲雀當夜哭了一整晚,待到天明時分,一頭懸了進去。

只遺下給韓贇的一封書信,“莫要追究,保君一身清白。”

那屠戶聽聞韓贇真的考中了,那雲雀娘子亦自己吊了上去,心知因為自己強辱了她有關,故而也不敢聲張,沒多日,韓贇便帶著妻子的靈柩一同赴任,說是葬到別處去。

然而此時,韓贇再見到那個推著磨盤的忙碌身影轉過身來時,竟溼了眼角。

是了,他總記得娘子生得周正,雙目自帶英氣,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男兒了,確是與那牡丹樓中的小云雀無半點相似之處。

韓贇迎了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娘子,“太好了,娘子,夫人……我終於又能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