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怕貧窮得緊,在韓贇印象中,娘子雲雀總起早貪黑,磨得一雙手粗糙得不行。

但別說,娘子磨的那一手豆腐湯花,吃過都說香,甚至還有人打趣,給起了諢名“豆腐娘子”,自然而然,韓贇便也多了“豆腐官人”的諢號。

自然是不雅的,這般諢號於飽讀詩書的人而言,肯定是有辱斯文的,娘子卻渾然不在意,只說:“等你以後高中了,人家逢你便只會叫一聲官老爺,誰還敢喚你一聲豆腐書生?”

想來也是,娘子總是能這般輕巧的就解他心中不安。

隨著秋闈趕考日期就將近,韓贇更為發奮,娘子為他湊足盤纏也越發的忙碌了起來,昔日無怨無悔的生活,就在這段時間抱怨與怒氣同時積攢。

每日娘子歸來總會說他:“書生讀書有什麼用,還不是如此無用,我日日磨豆腐賣豆腐,羨慕那些綾羅綢緞家的小姐呀!”

“讀書,讀書,每日淨捧著書啃,能填飽肚子嗎?”

“你看看你這軟樣,就不能起身來,你知道外面那些人怎麼說你的嗎?”

“娘子,等我趕考完畢,這次再不中,我也不讀了,求你再容我這一次。”韓贇每次只得賠了個笑臉,打了個諢蒙過去。

誰知娘子竟越發的彪悍,一開始還只是抱怨,到後來竟回家開始摔東西,直到最後一次回家來,家裡沒錢點不起燈火,唯一的亮處還是用在房裡給韓贇讀書用。

“讀書讀書,又是讀書,讀了這麼多年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你連條狗都不如,我辛辛苦苦攢了這麼久的銀錢,我何苦一次次受你欺騙?”娘子今夜賣完豆腐回家,似乎邊怒邊哭。

韓贇也是煩了,乾脆埋首書中,眼不見為淨。

按照以往,娘子罵著罵著就消停了,可是這一次卻越罵越狠了,“在外頭我就沒見過你這麼無用的男兒,誰會捨得自家嬌妻在外面拋頭露臉,誰都能叫一聲豆腐西施,誰都能嘴上佔你一句便宜,韓贇啊韓贇,我便是嫁個屠夫也比你這書生強百倍啊!”

“你連進京的盤纏都無法自己湊足,要你何用,身為男兒,你羞愧不羞愧啊!”

聽著外頭娘子這般哭罵的聲音帶著淒厲,韓贇也沒了心思讀書,呆呆的坐在書桌邊上看著燭光如豆,眼中有氤氳色,但他知道娘子辛苦,終究還是擦了擦眼角,起身外房間外走去。

外頭天暗了,屋內只看得綽綽約約一道身影,可當韓贇出來時候,娘子竟開始打砸屋子裡的東西,“韓贇,你這個孬種,你從不問我怎麼樣,我還是不是你的妻子了?”

韓贇出來,只說了句,“莫要叫喚,省得讓人笑話。”再看娘子此時的模樣,鬢髮竟有些凌亂的狼狽。

“你怕人笑話,還叫你老婆在外面賣豆腐,吃我一口豆腐給一賞錢,我的好官人,大人……您來日登科做官怕,怕不怕被人這般笑話啊?”雲雀娘子平日只會安慰韓贇,可今日卻反了過來。

此話戳中韓贇的心,他無言以對,只能垂著雙臂站在當處。

見他不開口,雲雀更怒了,轉身往灶膛裡添了火,將那火鉗就往裡燒,不斷的翻著,翻著,菸灰肆虐的翻滾著。

韓贇看不下去了,“你鬧夠了,也累了,歇了吧!”說罷,韓贇轉身想回房裡去看書。

誰知後頭娘子竟將碗筷一併朝他背上砸了過來,怒罵著百無一用是書生,韓贇回首想說這次一定能考中時,卻迎來燒得通紅的火鉗。

火鉗往著胸前去,韓贇一個吃痛用手去擋,又滋得手臂一陣焦燙的滋味與刺痛,他忍著痛揮手推開她,第一次紅了眼,“你瘋了?我韓贇是家境貧窮,可也好歹一介斯文,你竟這般辱我。”

當晚,韓贇便進了屋收拾行李,提前了半月啟程進京。

在他轉身去的時候,他聽見雲雀在外面瘋癲哭喊的聲音,大叫自己遇人不淑,竟嫁了這麼一個無用書生,再考上個一百遍也是無用,這輩子就是窮鬼的命。

韓贇發誓,一定要考中,回來之後定要休了這兇婆娘,好叫她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但當他離開家之後,從行囊裡一看,卻有著一個粗布織就的錢袋,裡面塞滿了碎銀子,當看到這些碎銀的時候,韓贇的眼眶忍不住又紅了,回首看向家的方向,遠山連綿早已見不到自己的那間草廬,可他的心還是溼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