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外有個苦修,不知其姓名,百姓只喚他葫蘆大士,住在玄音閣。玄音閣以前也不叫玄音閣,而是一處葫蘆篷。

傳聞,曾有個男子步了丹墀,位極人臣,後來被貶至錦城,夜宿在葫蘆篷下時,做了一夢。

夢裡,葫蘆瓜開成兩瓢,好似小船一般載著書生晃晃悠悠乘了天河,登了極樂,夢裡見了佛祖,聽了玄音,悟了真禪。等到男子醒來的時候,見到昨夜正熟了的一個葫蘆開成兩瓣,落在自己身旁,他頓時看破紅塵。

此後,男子就在這處瓜篷下修行了,散盡家財,苦積功德,是方圓百里出了名的大善人,大修行者,後傳來傳去,也喚他做葫蘆大士了。而這處地方因他夢裡聽了玄音頓悟,也改名叫做玄音閣。

“這麼說,是個半路出家的和尚了?”稚嫩的聲音打斷了前面蕭肅容話,藥童兒和懶怏怏的蘇青鸞不同,他明顯對這個葫蘆的故事很好奇,乾脆坐在驢車前面,晃著雙腿聽他說。

然而,蕭肅容卻騰出手搖了搖,“非也非也,聽說葫蘆大士未曾剃度。”

“那就不是和尚了!”

蕭肅容養尊處優,從來沒有做過這等拉人載貨的事,此刻拉著驢車早已是滿心不忿了,見小童如此好奇,蕭肅容眼睛一轉,勾起了唇一笑,問:“想知道?”

小童天真無比的點了點頭。

“你看,你家姑娘也兇得厲害,這一車一棺的我著實拉不動,要不你跟她說說……”蕭肅容還沒說完,忽然身後一聲長鞭空響的聲音鞭來,蕭肅容只覺得背後火辣辣的疼,“你這個女人,下手能不能輕點,我不是你的驢。”

回過頭去,果不其然,蘇青鸞的手上纏著趕驢的鞭,“太慢了。”

蕭肅容滿心不忿,想他雖寄居錦城,但好歹身份尊貴,就連國公府都看他三分薄面,怎能淪落到拉驢車的地步?

就是!

沒了車,看你怎拉?

如此一想,蕭肅容加快了腳程,專挑崎嶇道走,在經過斜坡的時候故意將車軲轆碾過坡邊石子,這一偏頗,整輛驢車朝坡下滾去,棺材也順著一併斜著滑了下去,最好就是連那個沒有良心的女人一塊滾下去。

可人算不如天算,當蕭肅容轉過頭來看去時,只聽得綠羅裙間雙佩鈴響動聲,那道桃花紅的身影一躍,竟扛著棺材凌空一旋,繼而穩穩當當的落地。

那個板車倒是滾下坡去,散得七零八落,藥童也被摔得七葷八素,嚷嚷直叫。倒是蘇青鸞,護住了棺材,“幸好,棺材無恙!”

蕭肅容當真看傻眼了,這女人身手也……忒好了些吧!

“砰”的一聲,棺材落地,蕭肅容反應過來時,對上蘇青鸞那雙帶著薄怒眼眸,蕭肅容指著山坡下摔爛了的板車,“是它不好使,真不怪我。”

但蘇青鸞這一步步往前走來的時候,蕭肅容轉身想跑,換做平時,蕭肅容這油滑的勁可不是誰都能逮得住他,可偏偏這死女人手上那根鞭子朝他一拽,纏住了他的腳踝,一拉,便將他扯了回去,正好停在棺材邊。

抬眸看去時,蘇青鸞這死女人用手輕拍了拍棺木,說:“板車不好使,你總該能好使些吧?”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蕭肅容以為使了個壞能逃離這個無良女人的魔爪,可誰知道,沒了板車,他非得扛著這個棺木,慢悠悠的跟在她們後面。

這棺木,可真沉哪,蕭肅容不禁喊出聲道:“你們倒是等等我呀!”

三人一棺,走過綠色阡陌,遠芳青草銜碧,被人甫一踩過,壓低了身段,過後又柔韌成長,一路連綿遠碧,直鋪往那傳聞中的葫蘆篷。

現今,葫蘆篷喚作“玄音閣”。

那是一處簡陋的小園,園中有一處鐘樓,偌大的銅鐘長年累月,已經積攢下了厚厚一層鏽漬,但鏽漬斑駁,仍不掩其洪亮之音。

鐘樓後是禪院,禪院中不改原貌,的確在後頭還留有一篷長得茂盛的葫蘆藤,正值蒂熟的時候,藤葉蔓延得十分可人,緊挨著葫蘆篷而建的是藏經卷的閣樓。

此刻,蘇青鸞到玄音閣前時,卻被跪在禪院的百姓擋住了路,百姓跪在地上,閉著眼睛,口中頌唸經書,無比虔誠。

“倒是聽說這葫蘆大士是個有大智慧的善人,卻不想信徒如此之多,怎麼進去呀!”蘇青鸞望著堵在院前的信徒苦惱著道,“這可怎麼辦是好?”

正當蘇青鸞苦惱時,一個將頭髮散下結青麻帶卻身穿灰衣的少年走了出來,對信眾們說:“諸位,師傅說大家已經在此處跪祈了三天,他將面見佛陀,不敢再勞煩諸位,還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