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雲英(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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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腦銷金獸,白骨放在窗前的幾臺上,透著外面和風春日,吹得紅紗微微飄起,好似待嫁的新娘子,真個是白骨瘦,鮫綃透,紅紗倩影微微漏。
對比著禪房內清冷孤寂,燥燥蒲團,了無生機。
蘇青鸞見著了這位傳聞中有著大善之心的葫蘆大士,容顏枯瘦的老者,身穿素色青袍,不蓄長髮不剃度的苦修,蠟黃蒼瘦的容顏上寫滿了斑駁,特別是那寂寂雙眸,從眼觀心,的確是油盡燈枯,坐等圓寂了。
“師傅,這位姑娘非要見您,還帶著一刻頭顱。”小少年站在蒲團前害怕著道。
葫蘆大士枯坐在蒲團上,聞言看了蘇青鸞一眼,眸光寂寂中,卻因這抹桃花顏色而閃過一絲驚訝,老朽開聲的時候輕咳了幾聲,聲音像是被砂石碾壓過似的沙啞,“施主正是妙齡的年紀,不該來到這裡。”
蘇青鸞倒不避諱,直接繞過蒲團來到葫蘆大士面前,“我師父臨死前說了,雲英釀開壇之日,就帶著師叔的頭顱來玄音閣,師父說只有大士的修為才能超度此亡靈。”
說罷,她將目光看向了臺上蒙著紅紗的頭顱,微風吹過,依稀能窺容顏。
可是,葫蘆大士卻苦笑了出來,伴著咳聲,“小施主,明臺靈境,此刻我連自己都度化不了了。”
“可師父說你能度。”蘇青鸞耍賴,她坐在了蒲團對面,徑自伸出手拉起葫蘆大士的手腕,身旁的少年想阻止,但卻不敢,又見師傅安靜的讓她診脈,故而不敢造次。
就是蕭肅容從外面趕來時,見到蘇青鸞認真的替大士把脈時,都忽而安靜站在那裡。
素手停放在脈搏上,靜靜數著脈搏細流,蘇青鸞說:“鬱結於心,有病難醫,大士帶著這塊鬱結,在等人?”
“你是大夫?”
蘇青鸞輕笑,“只醫心,不醫病。”
葫蘆大士也隨她笑了一下,收回了手,道:“三十年前,我於葫蘆篷下做了一夢,夢見佛祖,玄音注心,我篤定與佛有緣,人人傳頌。可沒有人知道的是,夢裡佛不肯為我剃度,說我善緣不足。於是等我醒來之後,我散盡家財,一生為善,只等臨終了佛能度我。可我等到今日,依舊等不來當年那葫蘆一夢,你說……我還差了什麼?”
葫蘆大士說得有些激動,眼中含淚,佝僂的身影坐在這禪房裡,咽不下這最後一口氣,抬起頭看著掛在畫卷上的佛像,滿眼滄桑和不解,“我委實不知,佛為何還不度我?這麼多年,我做的善事難道還不夠嗎?”
蘇青鸞不是佛門中人,不知修行事,她只低低垂眸,淡淡的道:“我不知佛是怎想的,我只奉行我師父臨終前的遺願,大士度了那麼多人,何不多這一亡靈?”說著,蘇青鸞一頓,饒有意味的道:“說不準,大士一生功德,就差這一遭了呢!”
說罷,蘇青鸞不顧葫蘆大士投來的目光,她徑自起身來到窗臺邊,她恭敬的伸出雙手將那紅紗掀開,露出頭顱兩個黑森森的眼洞。
蘇青鸞看著她,一如她此刻看著蘇青鸞,“大士您知道嗎,她喚雲英,雲英釀的雲英。”
這下,葫蘆大士終於肯回過頭來,正視著這顆白骨。
蘇青鸞將手撫過頭顱底部,那切口平整,可想而知當時落地時乾脆利落。她又說:“她是被斬首示眾的,據說生前愛上了一個書生,卻被書生販賣,洞房之夜殺了人,被判斬刑,臨死前聽說還懷著書生的胎呢!可憐死後暴屍市曹,無人收屍,就連頭顱都被野狗叼走,好不容易才找回的,至今身首分離,只留下這顆頭顱。”
聽完這話,就連站在門外的蕭肅容都忍不住心中一凜,再度看了眼那顆頭顱,心中有說不上的滋味,難怪一路前來,偌大的棺材裡只有這一顆頭顱,蕭肅容當時還覺得奇怪。
蘇青鸞轉過頭來看著葫蘆大士,只見大士的雙目一直看著頭顱,不轉不移,就連蘇青鸞此時說的話都猶如梵音似的,嫋嫋娜娜傳入耳中。
“鍾陵醉別十餘春,重見雲英掌上身,三十年前光景,紅樓中多妙事,最是書生逞風流。”
恍恍惚惚之間,白骨也沒那麼森然了,還她骨肉,依稀能夠清楚的看見這名喚作雲英的女子風貌,樓中紅袖招展,伴隨著一陣陣酒香,送酒的女子有著姣好的容顏,絲毫不遜樓中的花魁子。
她喚雲英,祖上傳下來的釀酒師,專為各家酒肆青樓供酒,酒美,貌也美,往往出入這種煙花之地,少不了登徒子執著扇挑她下巴,“雲英姑娘如此貌美,做富貴人家的貴妾綽綽有餘,何苦日日釀酒送酒,糙了姑娘雙手呢,何不跟了大爺……”
登徒子的話沒說完,便叫一把長刀挑去了摺扇,扇子落在地上,伴隨而來的是一句,“跟你大爺!”
登徒子回頭正想發怒,卻見是一個身穿公服的捕快,長得高,說話也粗魯的男子,“調戲良家婦女,當心帶回衙門。”
那登徒子罵罵咧咧,但也不敢惹上公門的人。
雲英看到這捕快時,頓時勾唇,笑靨如花,“許捕頭,謝謝你啊!”
這許姓的捕頭看到雲英的笑時,不覺浮上紅雲一朵,憨憨的撓了撓後腦勺,說:“都是鄰居,說什麼謝呢,我幫你搬酒吧!”
許捕頭心慕著這個美麗的女子,只想攢好了銀錢,好託媒婆去說親,他幫雲英將酒搬好,又送她回雲英酒坊去,回家時卻遇見了在酒坊中燒糟的另一個女子。
許捕頭一見那燒糟的女子時,熟絡的打了聲招呼,“嘿,雲落,你幫姐姐燒糟呢?許久不見你出門了……”許捕頭話還沒說完,卻見那叫雲落的女子轉過身來狠狠的瞪了許捕頭一眼。
雲落不轉過身來不知道,一轉過身來才清楚的看見她的另一邊臉頰佈滿了紅斑,那是胎裡帶來的,無法醫治,無法祛除,是以和雲英雖是同胞姐妹,但云英美極,雲落卻醜極。
雲落脾氣古怪,由於貌醜不肯出門,故而許捕頭和她打招呼都一副兇狠的模樣。
這一對姐妹,許捕頭見怪不怪了。
由於公幹,許捕頭已有多日沒登門了。當許捕頭再次登門時,懷揣著銀兩想來和雲英說託媒之事,卻發現她們的酒坊內多了一位不速之客,是個青衫俊逸的書生。
聽說書生赴京趕考,途中病重潦倒於街邊,被雲英救了回來的,見雲英照顧書生時無微不至,說話時含情脈脈,這是對許捕頭從未有過的嬌|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