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罪惡抉擇(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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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你們當初又何必……”吉時無法理解,一個人對自己應該有起碼的瞭解,如果明知道自己過不了良心這一關,又何苦去做虧心事?
“哼,當初我們也是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煎熬和考慮。其實我不單單是為了跟敬勳在一起,我想要詐死,改變身份的初衷不只是為了愛情,更是為了想要徹底從這場延綿不斷的鬧劇中脫離,我不想拿傅家的錢,不想參與這麼久遠這麼骯髒的事。我提出過退出,可是他們根本不答應。”
吉時看了一眼易文翰,還真的就像易文翰分析的一樣,有些局,一旦進入了,就沒法輕易脫身。
許菁菁的面色平靜,狀似心如止水,聲音也是毫無波瀾,“我主動退出對他們來說是好事啊,已經少了兩個,再少我一個,剩下的人不是可以分得更多?我當時也奇怪,他們為什麼不答應。後來還是敬勳告訴我,他們不允許有人活著退出,是因為只有死人和拿錢的人才是能保守秘密的人,能讓他們放心,讓傅家也放心。”
吉時還是搖頭,“如果是這樣,你們就更不應該,想要逃離罪惡的方式絕對不應該是創造另一場罪惡。”
“沒錯,當時我們倆都昏了頭,如今後悔萬分,原來人最難過的是自己這一關,我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自己,”說著,許菁菁意味深長地瞥了傅熙喆一眼,“所以這些年,我們倆就這樣偷偷摸摸,不單是我們倆在一起偷偷摸摸,就連向那個孩子贖罪都是偷偷摸摸。我們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仍然無法填平心裡的那個黑洞。”
“你們當初具體是怎麼做的?”相比較犯罪之後的愧疚,易文翰更加關心犯案過程。
“敬勳假裝跟李婭寒交往,當時她的兒子只有五歲,可儘管如此,我們仍舊擔心五歲的孩子能夠記得敬勳的樣貌,所以一直推脫說說沒做好準備見她的兒子。交往了一個月,盛夏的凌晨,敬勳把李婭寒約在景區的懸崖邊上,趁其不備把她推下懸崖,他知道,從這裡摔下去,一定會面目全非,而且山下有野獸出沒,屍體不容易找,找到也會是殘缺不全。”
易文翰望著許菁菁這張陌生的臉,很明顯有整容痕跡的臉,說:“你們倆本就有幾分相似,如果梳一樣的髮型,穿一樣的衣服,再加上尋找到屍體需要一定的時間,還真的能矇混過關。”
“是的,最主要的是,我父母過世,只有他能去認屍。然後等到8點半,景區開放,我穿上跟李婭寒一樣的衣服,跟敬勳一起進入景區,我們又是拍照,又是說笑,引起周圍遊客的注意。最後,趁敬勳給我買糖葫蘆,懸崖邊上沒人的時候,我躲在一棵樹後面,快速換下衣服,把事先錄好的我尖叫的錄音機丟下懸崖。再趁亂偷偷離開景區。”
“就只是這樣?”易文翰記得當初可是有目擊者稱親眼看見許菁菁失足的。
“就是這樣,後來敬勳說,有遊客說看見我失足墜崖的過程,居然還不止一個。我也奇怪來著,但後來想想,也能理解。”
“證人的記憶效應,證人本應該是提供客觀事實的,可實際上,只要是人,就免不了主觀加工和從眾心理。有時候,連證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經過了主觀加工,受到其他人的影響,是在做偽證。”易文翰苦笑,這樣的證人,這樣的案例,他也接觸過一兩例。
吉時問:“所以你自首是因為鍾敬勳死了,而你又被良心譴責折磨,想要尋求一個解脫?”
許菁菁望向吉時的眼神裡終於有了些溫度,“是的,敬勳已經不在了,我一個人揹負罪孽活著就是一個笑話,是煎熬,不如認罪,一身輕鬆。”
“那麼你父親許圖強呢?根據鍾敬勳的犯罪密碼,是許圖強制造車禍意外,殺了姜力鈞。”易文翰還記著這最久遠的,三十年前的犯罪。
“我父親病故前並沒有跟我說這件事,我是從敬勳那裡得知的。但同樣,這件事如果追究下去,還是會指向我和敬勳都想要隱瞞的事。所以我不會承認,其實就算我承認了,也改變不了什麼,只有我一個人的一句話,能坐實什麼嗎?”許菁菁反問易文翰。
易文翰胸口又堵又悶,將近百年前的傅琛命案,他現在不知所措,三十年前的姜力鈞命案,他也無能為力。身為一個警察,自己真沒用。真相和罪惡真的可以埋葬在歷史之中,流逝於時間的洪流之中嗎?到底該如何抉擇?
易文翰的目光轉向一直看著他的傅熙喆,冷冷問:“你說你已經跟許菁菁達成了共識?”
傅熙喆苦笑搖頭,“我知道,在易隊長看來,是我威脅了許菁菁。但天地良心,我沒有。我說過,我不想秘密曝光,縱然有一小部分私心,更大的原因是我不想讓傅承製藥動盪衰敗。”
易文翰接收到傅熙喆的資訊,對方在給他施壓。他自己又何嘗不在糾結猶豫?平反一件民國時期的命案,縱然能給已經死去的傅琛一個交代,可是也確確實實會給傅承製藥帶來致命打擊。
那麼到底是一個冤死已久的傅琛重要呢,還是如今尚城引以為傲的民族企業,企業養活的那些員工,購買傅承股票的股民,良心企業造福的那些民眾重要呢?
易文翰仍舊沒有答案。有些時候,成年人的世界沒有非黑即白,沒有明確對錯,只有角度不同,出發點不同,只有犧牲和成全。易文翰又想起了不久前重溫的《東方快車謀殺案》,故事的最後大偵探波羅的選擇。
此時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易文翰起身,說出結束語,“很遺憾,除了贊同自首之外,我沒法跟你們達成任何共識。許菁菁,請你現在就去自首,我的車會一直跟在你後面,以防你半路逃跑。”
傅熙喆衝許菁菁聳肩,無奈地說:“我早就說過會是這樣。你叫他們來也是白來。”
許菁菁無所謂地起身,聲音微微發抖,聽得出在努力剋制,“沒關係,至少我該說的我說過了。那麼傅先生,我走了。”
易文翰和吉時跟許菁菁一起下樓,眼見著許菁菁打了一輛出租,他們緊隨其後,最終抵達了一個目的地——市公安局。
許菁菁說到做到,無論是易文翰還是其他負責審訊的刑警,她就只有那麼一個站不住腳的殺人動機。
兩天後的週二,吉時下課,回到辦公室去看手機。
易文翰發來一條微信:許菁菁週日去見傅熙喆之前就在家裡喝了百草枯,這會兒已經送醫,醫生剛剛確診,說她最多還有四天。她所謂的解脫,是徹底解脫。
吉時胸口憋悶,良心的譴責,愛人的離去,讓這個除了愧疚一無所有的女人生無可戀。人生原本該追求美好,可是李志康和許菁菁的人生卻生生被他人的罪惡和自己選擇的罪惡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