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吉時仍然無法從李志康的悲劇中走出來,心情低落。他有些話沒跟李志康說,李志康的那個疑問,他和易文翰都沒解答。

李志康猜想,是不是密碼中的前三個死者,鍾敬勳都心懷愧疚,所以同時資助關照三個人的後代。實際上,鍾敬勳沒有。

一來,鍾敬勳並不是直接殺死姜力鈞和殷大昌的兇手,二來,他對他們也沒有愧疚。所以多年前,鍾敬勳唯一親手殺害的只有一個人,也是最無辜的人,那就是李志康的母親李婭寒。所以這麼多年,他就只對李志康心懷愧疚,一心彌補贖罪。

“傅熙喆還是個笑話,說什麼他的鐘叔從不騙他,你看看,二十多年前就騙他們傅家父子了。哪怕是那樣一個不苟言笑的機器人,居然也會有喜歡的女人,為了跟這個女人在一起,不惜去殺害另一個無辜的女人。”吉時對鍾敬勳從前沒有好印象,如今更是厭惡,這一點倒是跟李志康的想法一樣——殺人之後再來贖罪,誰稀罕?

“所以傅熙喆說鍾敬勳想要退休,搬離傅家,很可能就是想要徹底跟許菁菁遠走高飛,因為他們已經不能在暗地裡廝守了,李志康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威脅,他們想要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只可惜,他們誰也沒能得逞,全都是失敗者。”易文翰替所有人不值。

吉時嘆氣,“你說,許菁菁會在哪裡呢?我們要不要找她?”

易文翰不答,反而轉移話題,“你知道為什麼鍾敬勳會使用‘五音’作為秘鑰去編寫密碼嗎?”

“他是音樂愛好者?也許他隱藏得很深,連傅熙喆都不知道他愛好音樂。”

“許菁菁是彈古箏的,”易文翰迴歸到剛剛的問題,“一個人想要徹底拋棄自己的專業很難,況且許菁菁也不能長時間跟鍾敬勳在一起,他們倆大部分時間是各過各的,以免被那些人和傅家發現。所以,全尚城,從事古箏專業的人,尤其是私營教育機構聘用的老師,不用深入查證老師身份的古箏教室有多少呢?”

吉時會意,“沒錯,虛假的身份經不起深究,沒法去一些正規嚴格的單位就職。再縮小範圍,這些從業人員又有多少是中年女性呢?你手下的人工作效率這麼高,估計查到她也就是一兩天的功夫。不管怎麼說,許菁菁也是鍾敬勳的同夥,這兩人很可能是合謀殺害了李婭寒。只是我不懂,這兩人當年想要在一起就那麼難?非得詐死不可嗎?就不能直接私奔?”

易文翰搖頭,“站在分蛋糕的人和傅家的立場,這兩個人私奔,誰會安心?那些人會認定傅家暗地裡跟鍾敬勳聯絡,給許菁菁更多的分紅,他們會因為不平衡給傅家搞這種麻煩;傅家也會擔心,必經有兩個知曉他們罪惡秘密的人在外,不在他們的控制範圍。他們倆就算逃到天邊,也會被找到的。”

午餐後,還沒等易文翰的手下開始查詢許菁菁的下落,許菁菁自己找上了門。只不過許菁菁找上的不是易文翰和吉時,而是傅熙喆。

傅熙喆來電,“易隊長,請你和吉老師馬上來我辦公室一趟。”

“為什麼?”易文翰依舊抗拒傅熙喆。

“許菁菁在我這,她說她想要自首,但在自首前,她想先跟你們達成共識。”傅熙喆猶豫了一下,沉吟說,“她已經跟我達成了共識。”

廢話不說,易文翰拉上吉時便趕往傅熙喆的傅承大廈。

還是熟悉的前臺小姐,還是熟悉的專屬電梯,還是那間辦公室。辦公室裡是熟悉的傅熙喆和陌生的中年女人。

女人職業裝打扮,風姿綽約,看得出年輕時的明豔照人。但就是可能被鍾敬勳給傳染了,也是一副機器人做派。愛人過世,她一點也沒有悲傷的神色,或者說,她把全部情感都隱藏在了最深處,外人根本無法窺見一絲一毫。

“你們好,我是劉香菱,”中年女人淡淡地說,“也是許菁菁。”

辦公室裡的四個人的位置很微妙,他們距離很遠。傅熙喆坐在他的寬大辦公桌後面,許菁菁坐在他對面。他們倆一同面對沙發上並排挨著的易文翰和吉時。位置代表了陣營,他們四個人,三個陣營。

“你想要自首?進錯門了吧?”易文翰不客氣地說。

許菁菁苦笑,“自首的時候,警察一定會問我和敬勳的殺人動機,我會實話實說,因為李婭寒跟我的身材相貌都非常相似,如果我想詐死,那麼找她當替死鬼最合適。接下來警察就會問,我為什麼想要詐死。”

易文翰早有猜測,如今得到了證實,他代替許菁菁說出來,“你想要隱瞞你跟傅家的關係,你們之間那個罪惡的秘密。”

“是的,到時候我只會說,我是為了跟敬勳在一起,而當時敬勳的父親堅決不同意,因為他的父親跟我的父親是敵對關係,儘管我父親已經過世,當時敬勳的父親還是以死相逼,堅決不允許他跟我在一起。”

“這還是很牽強,明明整個容,換個身份就能辦成的事兒,根本不必要找個無辜的女人當替死鬼。”吉時目前拿不準主意,許菁菁此時自首要不要直接道出傅家的秘密,但至少這個殺人動機站不住腳。

許菁菁淡淡地說:“沒錯,是站不住腳,但這就是我的答案。”

“你為什麼還要隱瞞下去?”易文翰不解,既然許菁菁現在無親無故,了無牽掛,都要自首殺人罪行了,為什麼還要延續那個錯誤。

“因為這是敬勳的遺願,我就算是死,也不會違揹他的信念。”許菁菁轉而望向傅熙喆,“我早已經不是許菁菁,我對從傅家得到封口費的事情深惡痛絕,我也無心保護傅家。可我現在是劉香菱,我是敬勳的愛人,他要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

“所以你才在自首之前先來找傅熙喆,然後想要跟我們也達成共識,等到接受警方審訊的時候,希望我能從中運作,不深入追問你真正的動機,接受你剛剛說的牽強的動機?”易文翰反問。

“是的。”許菁菁面無表情地回答,“也可以說,我是想讓你事先就知道,無論到時候你們怎麼追問,我只有這一個牽強動機。”

易文翰沉默,他現在腦子裡也很亂,不知道該不該就此挖出傅家的秘密。但見許菁菁這架勢,就算他想要挖,想要讓隱藏了近百年的真相就此大白於天下,也是無能為力。

吉時見冷場,趕忙提問,想要解開自己內心的疑問,“你為什麼不跟鍾敬勳結婚?是因為假身份沒法去結婚登記?還是說,你擔心一旦你正大光明地站在鍾敬勳身邊,會引起那些人的懷疑,發現許菁菁沒死?”

許菁菁像個機器人,冷靜地回答:“你說的這兩點都有,更重要一點,我們深知自己罪人的身份,無權正式成為法定夫妻,也不想延續我們罪惡的血脈去生育後代。我這個人,相信因果報應,我們做的孽,我不想讓它報應在我們的後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