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齊目光悠悠地看著遠方,“結果我一去,楊小將軍就分給我一張肉餅吃,他說,進了敢死營的,都是他的兄弟,有一口吃的,大家也是一起分。”

“那肉餅,可真香,香得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滋味。”

他那時候,在軍中也不得志,膽子小,身體弱,平日裡提個刀都提不好。軍中的好肉,從來是輪不著他去分的。

但這肉餅之所以香,讓他一輩子念念不忘,還是因著他那時候終於做了一件大事。

關齊是給敢死營送糧草的,送完了本來就該走,卻遇見敢死營的人伏擊一夥兒打草谷的遼軍。

伏擊圈都佈置好了,那些遼人卻臨時走了別的道,楊小將軍派出好幾波誘餌,想把這幫遼人引回來,結果那幫遼人偏就正好和關齊給撞上,遼兵凶神惡煞,殺人比殺雞還容易,他一下子被嚇得尿了褲子,更是完全不知所措,根本沒能耐把這幫遼人領到伏擊圈去,卻不知是哪來的勇氣,愣是捱了人家十一刀,也沒洩露半個字的機密。

後來還是敢死營的兄弟們改伏擊為截殺,救他一命。

“我算哪門子功臣?我分明是丟了臉。”

關齊喃喃。

吳奎搖頭:“不,你的確是立了天大的功勞,現在不能把具體的事情都告訴你。但終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關齊笑了笑,或許是吳奎這話太提氣,他心裡頭高興的很,臉上到有了些精神:“若是真的,那可真好……”

其實他後來總覺得,那時候他死也不開口,竟是因為那張楊小將軍親自遞給他的肉餅。

他一輩子,沒被人用那樣的眼神看過,沒被人那般平等地,尊重地對待過。

他不願意辜負那樣的對待。

關齊面上露出一點柔和的笑,把目光收回來,轉頭看著兒子,表情溫和而平靜,輕聲道:“是我對不住你和碧秀,我知道……現在我,我為碧秀報仇雪恨,或許會連累到你,只——我還是這般做了。”

他兒子渾身一顫,咬緊牙關,面上肌肉抽搐,表情十二分複雜,心中自然是怨恨父親,就算是現在,他也怨氣深重。

可也父子兩個也不是沒有好的時候,他爹就是有一萬個不好,可疼愛他的心卻只比別人家的爹多,不比別人家的爹少。

此時此刻,彷彿已經遺忘了的舊事,好似又開始變得清晰可見。

他爹曾為了他能吃一口肉,大冬天地跑去河面上鑿冰,一鑿就是大半宿,凍得臉上,手上,腿上都是凍瘡,年年都要犯,犯了到底有多難受,他日日也看在眼裡。

小妹當初病得厲害,也是阿爹跪在人家門檻上求藥去,昔年採選,小妹正當年,躲根本就躲不開,還是他爹去山裡打了兩張虎皮一張漂亮的狐狸皮,為此還傷了腿,才拿著這些東西去找人,找門路,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終於託了關係把他小妹送到了更安全,更清閒的長公主府上去。

他這個爹懦弱得讓他瞧不起,曾經有好幾年,他想起這個爹來就滿腔的怒氣,恨不能他去死,但是到了今天,那些曾經發生過的,美好的,讓人不由自主感恩的舊事又回到了記憶裡,他才更清楚地意識到,他爹要死了。

關齊洩了口氣,臉色漸漸灰敗。

所有人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生命將終。

雲哥眯著眼看看吳奎,又看著關齊和他兒子,譏誚地勾起嘴唇,目露嘲諷,可到底沒繼續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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