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風麼?

顯然不是。

聲響的頻率十分的規律,絕不屬於自由隨性的風,那節奏是人行進的步點。

“沙沙沙,沙沙沙沙”頻率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

哪個方向?是誰在附近?女子焦急地思考分辯著。

“沙沙沙”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明顯。

是了,當女子判明瞭聲音的來源時,也聽到“嘶嘶”的微響傳來,微弱的光閃爍著,而過了片刻,光亮迸發過來,周遭一切被照亮了。

腳步聲停止了,女子也怔在原地。除了這異樣的光亮,於此短暫一隙,森林又歸於寧寂。

她回過頭,一個高大的身影擎起火把立於光亮之中,黑夜之外。

即便看不清他的臉,但他們毫無疑問地對視了。

女子急忙轉過頭,慌亂地往前逃跑。

但她周遭的光亮,卻不曾減弱反而愈發明亮起來。

隨後,一雙粗糙黝黑的手牢牢抓住了她的右肩,她瞬間失去了向前的重心,仰倒在碎葉間。

火炬的光亮掩蓋了林間零碎天空中微弱的星辰,男人陰沉的臉出現在她的視線中,那雙鷹鷙的眼中滿是猜疑。

“……大人是斥候嗎?”女子遲疑片刻後試探道。

“嗯。”男人伸出那雙黑手,攤開手掌,示意助她起身。

女子將手搭了上去,站起身來,隨後便欲收回手去拍落身上的枯葉。

男人感覺到了她收手的點點力量,而後放開了。

她用纖細的玉手拍打著身上的碎葉,像美麗的花朵搖落塵埃。

整理完畢她抬起頭來,發現男人開始用炙熱的目光看著自己。

“一個女人為何只身到此?”男人滄桑的嗓音帶著七國北地的方言味兒疑問道。

“為了歷史。”她聲音溫婉卻顯得特別的堅定。

“為了歷史?”男人不解。

“我知道你們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難道那不是值得載入史書的故事嗎?”

男人冷笑一聲,輕蔑之意毫無掩飾。

“歷史?史冊上留下姓名的,從來都是幾個人而已。

死去的戰士,敵營的線人,像我這樣的斥候,沒有自己的名字嗎?

我們也有,但那對後人來說,除了墓碑上幾個冰冷的字元,還有何意義?甚至如果是投身慘烈的血戰,處理不了那麼多的屍身,我們最後連馬革裹屍返回故土的資格也沒有,最終化作邊野墓林間無名荒丘中的一座。

這就是歷史?英雄的歷史?位居高位的人的歷史?——去他孃的歷史吧!”

“……”女子愣在原地。

男子深深吐出一口氣後稍稍平復心情後道:“姑娘,不要為這些沒有現實意義的東西忙於奔命,像你這麼美麗的人,應該找個對你好的男人嫁了。”

男人的聲音開始哽咽了,隨著他的訴說眼中漸漸流露出真摯的悲傷。

“我的妻子曾經也像你一樣美……

她燦爛的金髮就像我們故鄉秋天成熟的稻穗那樣在風中飛舞,那是我一生都忘不了的模樣啊……

可是戰火不斷,我也被強徵入伍,做了一名隨營斥候,于軍中苟活度日……

臨別時,妻子告訴我,要奮勇殺敵建立功勳,她等著我凱旋歸來,榮歸故里的那天,絕不改嫁。可我知道……我一走,她轉頭就哭成了淚人……

等我到了這軍營之中,才知道打仗行軍的權利要職,都是由那些達官貴人捏在手裡,像我這樣一屆庶民徵召入伍,沒有貴人引薦,連跟軍中要員說句話的機會也沒有!最好的結果便是帶著生死弟兄們做個陣列頭頭,衝鋒陷陣,刀尖舔血賣命。像我這樣的人,終是內不能運籌帷幄,外不能統軍禦敵。只有自己隨時可能被敵軍發現,最後曝屍荒野的性命之憂而已

……在這戰亂之中,我真的……真的只想留一條性命,活著回到家裡與妻子母親團聚……可……可是……”

話音至此,男人再也制不住熱淚,聲音也嗚咽了,奪眶而出的淚珠在微弱的火光裡時而折射出焰色,時而被森夜的陰影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