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池語抬頭,看見顧淵從水下探手揭開面具,清透的泉水從他修長的指間滑落,滴在萬面上,閃爍出光來。他另一隻手帶著淋漓的泉水抹了一把臉,又理順了散開的長髮,雙眼眼角微挑,整張臉都在泉水映襯下散發著瑩瑩的微光。

羽玉眉,丹鳳眼,高鼻樑,涼薄唇。

有一滴水珠順著他的額角一路滑落,最終滴進冰泉裡。

面容稜角分明,比從前的他更像一把匕首,刀鋒冷冽,眼神裡埋葬的是萬年不化的冰雪。

池語看晃了眼,忽然驚覺眼前人還算得上她的小仇人,攸地回神,偏頭不再看。

只是她覺得,眼前這人,她似乎……見過。

不是追著她打了十幾年的見過,也不是身為問天宗宗主時彼此寒暄客套又互相看不順眼的見過。

而是,更早,更遠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了。

她心臟狂跳,好容易平復下去,又聽到顧淵問:“你怎麼了?”

剛剛壓下去的情緒又噴發上來,池語總覺得自己像生了怪病,不應當對自己的小仇人產生這種複雜的情緒,一定是他給自己下了蠱。於是她窩在亭子裡,悶悶道:“不舒服。”

就是不抬頭看顧淵。

顧淵也察覺到了池語的不對勁,他憋著笑,心情大好,一本正經道:“若不舒服,就走,左右我在這冰泉裡,一時半會兒也跑不到哪去。”

池語一聽,更火了,冷然道:“這裡是長青,若被人發現問天宗主在此處泡冰泉,萬一再出了什麼事,我便是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你故意誆我?”

她越說越火大,呸一聲:“倒不如我現在就把你拖出來,狠狠揍一頓來得痛快。”

當然,她也只是嘴上爽爽,更越矩之事她是做不來的。顧淵也知曉,他忍著冰寒運轉著周身靈氣,抬頭看著冰泉上方的樹蔭,嘆道:“會有機會的。”

總會有機會真相大白,總會有機會活下去。

池語以為她聽錯了,摸了摸耳朵,“你說什麼?”

“沒什麼。”顧淵嘆了口氣,“歇著吧,一個時辰,可久著呢。”

語畢,他收斂氣息,專心調息了。

池語坐在亭子裡,看著被放在一邊的萬面發愣。

萬面確實是銀質的面具,只是內裡嵌了靈石,又用什麼水什麼火反覆淬鍊過,以至於成了上品的法器。

只是這萬面,從前好像並非是問天的。

池語摸了摸臉,想著左右無事,又要在這裡坐一個時辰,倒不如也一道調息吐納,瞧瞧最近修為可有漲進。

她坐在亭子裡,閉上雙眼,雙手結印攤在胸前,慢慢調動起周身的靈氣。

從前經脈滯澀,池語閉關數載也未能有長進,自從服了薛崇的藥後修為才稍微往上突突了一點。如今再探,經脈中依舊淤塞不化,也瞧不清明原因。

總之,池語讓靈氣頗為艱難地運轉一周天後,冷不丁聽見顧淵幽幽地講了一句話。

“你身邊為何這麼多光點?”

光點?

池語閉著眼睛思索了一番,大概猜到了顧淵在說什麼:“那是我被堵塞的靈氣外溢,濃縮凝聚形成的華光。”

就像一隻只小螢火蟲一般,圍繞在池淵四周,上下翩飛,好似真的有生命一般。

她睜開眼睛,伸出手來,一粒紅豆大小的華光便落在了她的指尖。光芒四散,靈氣重新融進池語的身體裡。

顧淵靜靜看著,看那些華光一點點落在池語的身上,光芒消散,厚重的靈氣頃刻間溢滿了整片天地。俄頃,靈氣漸漸單薄,四周如舊,華光似乎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他看了很久,半晌,啞聲問:“你這樣子,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