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琤不敢置信地瞠大雙眼,心激烈地跳了兩下。

她知道自從受傷以後,他便再沒在人前現身;她知道對他來說,這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氣;她知道這是他的一片心意,不想她獨自一人面對眾人的目光……

他太好了!

南宮琤深吸一口氣,這一刻,她比之前還要確信,她以後的日子一定會好好的!既然他和她都下定了決心,又有什麼不能一起面對。

這時,外面的紛紛擾擾已經再傳不入南宮琤耳中。

一對新人牽著紅綢的兩端行完禮後,她便在全福人的牽引下進了新房。

壓襟、撒帳,便有一個陌生的尖細女音笑道:“辰哥兒,快挑開蓋頭,讓我們看看新娘子!”

等到頭上的蓋頭滑落,南宮琤覺得眼前一亮,眼睛還不太適應,下意識地閉了閉,然後再次睜眼,讚美聲隨即撲面而來:

“新娘子果然漂亮……”

“王都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

“辰哥兒真是有福氣……”

“……”

隨著那聲聲讚美,打量她的目光各異,好奇、驚豔、惋惜、審視、譏誚……

南宮琤反正不認識這些人,乾脆就把目光集中到輪椅上的裴元辰身上。

自從獵宮他為了救她受了重傷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算算日子竟已經有七個月了。他看來消瘦了許多,臉頰都微微凹了進去,唯有目光依舊如以往般清澈。他靠在輪椅上,臉上像是戴了一張面具,全無新郎官應有的喜悅。

連帶全福人的笑容都有些僵硬,巴不得快點了事。她很快將準備好的合衾酒遞給了他們,“請新郎新娘共飲合衾酒!”

飲了合衾酒,又吃了子孫餃子,便算是禮畢。其他人都退出了新房,只留下新郎、新娘和幾個隨身服侍的人。

照道理,新郎裴元辰應該去前面敬酒,可是他如今這個狀況,又怎麼會有人勉強他去敬酒。

一時間,新房內安靜了下來,安靜得彷彿連呼吸的聲音都能聽到。

裴元辰突然揮了揮手,讓建安伯府的兩個丫鬟退了下去。南宮琤猜到他有話說,便也給了書香、墨香一個眼神。

很快,新房中只餘下他和她面對面,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坐在床緣,目光恰好平視。

房內又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裴元辰終於道:“你可知道那一天,就算那個人不是你,我也一樣會救?”他的聲音低沉渾厚,彷彿一杯熱氣騰騰的龍井茶,香郁甘醇。

“當然。”南宮琤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她知道他是一名赤誠坦蕩的君子,堂堂正正,俠肝義膽……不似那人!

裴元辰的眼中染上一種說不出的複雜。

他們倆從相識就是一個錯誤,起源於別人的算計與報復,以致兩府一度成仇。曾經,他因為這王都中的風言風語對她心懷愧疚與同情;可是現在,他們之間的立場又完全對調了過來!

在他受傷的第二天,她曾經隨搖光郡主一起來看他,可是他沒有見她,他並不想看到她那種感激、愧疚甚至摻雜著同情的眼神……

他以為像她這麼一個嬌弱的小姑娘被這樣拒絕過,便再也拉不下臉……卻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嫁進了建安伯府來,嫁給了他!

也許,他以前也看錯了她,她比他想象得還要堅強……

見裴元辰久久不語,南宮琤又道:“世子,自從我提出要嫁給你以後,很多人都來勸過我,其中也包括我的母親。她們都告訴我感激、愧疚與同情是不能維持一輩子的,我應該自私點,我不需要用自己的終身去報恩……”

南宮琤乾脆把藏在裴元辰心中的話都說了出來,在他掩不住驚訝的眼眸中,她坦然地繼續道:“世子,現在的我對你並無男女之情,卻有敬重、佩服之心。我自認若是我遇到像你現在這樣的狀況,無法像你這般豁達……”

曾經的裴元辰光芒萬丈,是王都中讓許許多多少年仰視的人物,前程一片光明坦蕩,可是這一次的受傷,令他乍然從高處摔到谷底。曾經他有多出色,現在他摔得就有多疼!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變成一個自怨自艾的可憐蟲。

也許在外人眼裡,現在的他配不上她,可是她知道,是她配不上他才對!

南宮琤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是一年前的我,恐怕覺得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但現在,既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為什麼不嫁給一個品格高尚的人?……有的人即便是四肢俱全,卻不過是徒有其表!”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曾經,我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去相信別人,可是我覺得我可以相信你!”她定定地看著裴元辰,烏黑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中一瞬間閃過了一絲脆弱。

裴元辰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南宮琤,若有所思。

南宮琤定了定神,嘴角突然逸出一朵淡淡的笑花,“其實你該怪我才對!……現在整個王都都以為你挾恩求報,逼迫我嫁給你,我壞了你的名聲,那你怪不怪我?”

裴元辰怔了怔,不由也笑了。

一瞬間,房間內原本凝重的氣氛變得緩和了起來。

南宮琤的嘴角翹得更高,心道:三妹妹說病人最重要的是心情好,自己既然讓他笑了,那怎麼說也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