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九原郡開始,嬴政和嬴玄白天便遊蕩五山野鄉間,若是遇見鄉人,免不得厚著臉皮,蹭吃蹭喝,雖然離開之時,嬴玄亦是留下了不少銀兩。

晚上,嬴玄少不得帶著嬴政去喝酒,不至大醉,也絕不肯罷休,這走了一路,嬴玄也便醉了一路。

嬴玄一醉,便酣然入睡,期間還少不得嬴政的照顧。

“真像個孩子啊!”

看著又一次醉去的嬴玄,嬴政不由搖頭,嘴中嘀咕一句。

“還是個大方的孩子!”

這次說話的一名漁陽老卒,已經很老了。

老人自己說,他曾經也是漁陽鐵騎的千夫長,可就是因為太老了,已經拿不動刀了,也幫不了漁陽鐵騎什麼了,已經成了累贅一樣的東西。

趕老兵走,這種事情定武候趙修客是做不出來的,可是老卒驕傲了一輩子,臨了之時,又怎麼會給漁陽鐵騎添麻煩呢?

好說歹說,得了趙修客的一紙文書,離開北方長城,就在漁陽落腳,準備過完最後的歲月。

“他啊,就是個敗家玩意啊!”

嬴政笑道:“若不是家中有個會坐生意的姐姐,早就餓死了。”

“打了一輩子仗,誰他媽知道好好過日子?”

老人說道:“當初離開漁陽鐵騎,老人家我也是腰纏萬貫,可是你看現在呢?就剩下兩間破屋,遮遮風雨,搜遍全身上下,也找不出一個銅板來。”

“若非在這酒肆之中,吃白食,早就餓死了。”

老人說的悽慘,可是眼中並無半點慚愧之色,甚至有那麼幾分驕傲。

嬴政默然,這一路走來,北方每城每縣,都有這樣的酒肆。

嬴玄也只在酒肆之中落腳,每每豪擲千金,懸門掛酒,便要無人吹噓,而後開懷暢飲,不醉不休。

出入這種酒肆的,也沒有旁人,全都是帝國老卒。

有人腿瘸了,有人斷了雙臂,有人已經老的拿不動刀了,可是脾氣都還在,和旁人也沒有什麼好爭吵的,也就在這酒肆之中,吵起來,那才叫過癮。

“老子打了一輩子仗,臨了吃他趙修客幾頓白食,那是給他面子。”

“哦,這酒肆是帝國武侯開的?”

雖然常在酒肆落腳,嬴政這也是頭一次知曉,原來這酒肆背後也是有人的。

“不是定武候大人,還能有誰?”

老人咧開嘴,露出尾數不多的幾顆牙齒,指著嬴玄說道:“又不是天天能遇到這麼豪爽的年輕後生,除了帝國武侯,誰還能記得我們這些老東西和殘廢傢伙呢?”

“這酒肆隔三差五就懸門掛酒,來來往往的都是老卒,身上和老夫一樣乾淨,有請老夫喝酒的心思,也沒那份錢財。”

老人說道:“這酒肆之中,又不見個生面孔,除了定武候大人,還能是誰呢?”

“北方九郡之中,最多的就是這種酒肆,都是帝國武侯的手筆啊!”

老人接著說道:“所以啊,你別看那群傢伙人前囂張,養這我們這麼一群人,其實也他娘窮的叮噹響,裝他孃的大尾巴狼。”

“窮什麼窮,苦什麼苦,有這份情義在,北方一點也不窮,一點也不苦啊!”

嬴政蔚然生嘆,他只知道帝國武侯不容易,沒有想到這群傢伙居然如此艱難,竟然也不和他說。

一路而來,北方九郡之中,傷殘老兵遍地都是,讓帝國武侯養著,讓他情何以堪吶!

“這話說的在理!”

老人說道:“你雖然是外鄉人,也不像這後生,也是邊軍,可是這話啊,說到我心坎去了。”

“北方是窮了點,有這份情義在,啥時候餓死過人,啥時候凍死過人?”

“就憑你這話,老人家我給你給面子,讓你敬我老人家一碗酒。”

“那我敬老人家一碗,也敬邊軍老卒一碗!”

“好,這一碗酒,老夫我就給你機會了。”

老人努力挺直佝僂的身軀,雙手端起酒碗,鄭重喝下一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