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大手從清卿身後,電光火石一般的速度,登時捂緊了清卿的嘴巴。感到絲絲泉水寒溫般的內力穿過,清卿拽住那隻胳膊,大力一扯,讓自己從安瑜的肩膀前面掙脫出來。

安瑜與嶽川的術法大致同出一路,只是安將軍年紀太小,一時半會兒趕不上孔將軍鳳毛麟角的本事罷了。

清卿剛準備提起嗓門,安瑜一個眼疾手快,又反手一捂,堵住了清卿的嘴:“不是告訴過你,不能輕易顯露‘刻骨銀鉤’的功夫麼?”

“你的傷好些了?”清卿冷哼一聲,從安瑜身邊徑直走開去。

“好姊姊。”安瑜張開胳膊,擋在清卿身前,“姊姊今日小勝疲憊,就別把力氣浪費在兩個蕊心塔的姑娘身上了吧?”

背轉過身,清卿默然停下腳步:“將軍當真以為我是來爭頭名的?”說罷,突然一陣哽咽,眼中快要湧出淚來:“霜潭離玄潭……太遠了。”

安瑜走南闖北,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是沒怎麼見過女孩子流眼淚的模樣。眼見著自己一句話,清卿即將便是止不住的淚水上湧,嚇得一下子失了魂兒,瞬間忘了左胳膊是長在右肩膀下面還是腦袋頂上。

一滴清淚終於從道道傷痕之上滑了下來。安將軍手忙腳亂一陣,終於下定決心了決心。伸出手,“啪”地在清卿肩膀重重一拍:“後天。”

清卿立刻抬起噙滿了眼淚的眸子,望著夜幕中若隱若現那張黑乎乎的臉:

“當真?”

“後天,一言為定。”

細長的碼頭迢迢延伸進碧色的大江之中,遠遠望去,江波翻湧而微雨雲霽,遙遙無際的江水像是塊淡色的翡翠,一汪流淌,便嵌在這茂然南林的環繞之外了。

四人相繼上得船去,眼望著這足有蕊心塔五六層高的巨船,清卿不禁深吸一口濃濃的水霧氣:自與綺雪下山之後,坐船的次數倒也不少,這般巍峨的巨輪倒真是頭一次見。幾個船伕腰間掛著小鼓,閉上眼睛自在唱著:

“碧峰蒼翠踏水雲,行江吟斷一山青。漫待春來花入戶,我今抖擻雪中行……”

小歌兒煞是好聽,不待鼓點停下,一股濃濃的肉油之香從船艙深處傳來。八音會每日的比試都損耗不少內力,然而四人比不得南家親戚錦衣玉食,只得半餓半冷地空熬著。此時一下子聞著肉味兒,清卿捏起弱無聲的腳步,貓著腰便向香味飄來之處尋了過去。

剛到艙門口,卻是半低著頭,好巧不巧和孔將軍打了個照面兒。嶽川見清卿這副貓身提腳的模樣,不由笑道:“林兒,怎麼一上船便竄到了這廚房裡來?”

清卿摸摸自己癟下去的圓肚皮,眼巴巴地向嶽川眨了又眨。

嶽川笑著嘆口氣,揉揉清卿的腦袋:“噓——”說罷,蹲下身子,和清卿一前一後,閃身溜進了廚房後門去。

小小的廚室好不熱鬧:起鍋的、燒火的、倒油的、添柴的、扇扇子的、磨刀子的、剝菜心的應有盡有;白菜青椒綠蔥黃蘿蔔、肥牛嫩羊稚雞香豬鮮魚,一樣樣素葉肥肉滿滿掛在半空。香氣濃郁,像是將世間所有享些名聲的菜系都混在一起,清卿便是隻聞得一口,也要被醉得走不動路來。

嶽川連拉帶拽,生生把清卿安置在一扇木門之後,一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濃濃煙火中。不一會兒,提著半隻肥雞走來,扯下一隻油乎乎的大雞腿:“你別髒手了,張嘴!”

滿滿一口油香瞬間灑滿清卿的小口,清卿含含糊糊地咬著骨頭,連雞腿最前和最末的兩塊脆骨也啃得乾乾淨淨。終於是嚼完了一大半,清卿待口中騰出不少地方來,便唔唔問道:“將軍,師公從哪裡找來這麼一艘大寶貝?”

“五湖四海仰慕桑菊居士的人,數都數不過來。”嶽川自己用帕子墊著一隻雞翅膀,“這次好像是‘龍槍派’隱身多年的老前輩,不知怎地聽說了前次的狀元公要來,這一艘大船火速便開過來了。”

清卿沉悶立榕深山多年,聽得“龍槍派”的名號,只覺得耳生,便也不再細問。兩個人正低聲大啃大嚼,隔壁夾板背後,突然一聲撞擊之聲“咚”然作響,二人含了一嘴油,不約而同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好居士,悄點聲吧……”

“還是你動作太慢,不然我哪裡會絆倒!”

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接連不斷在旁屋作響。噠、噠、噠的腳步聲細得幾乎要聽不清,正由弱漸強,逐漸朝著廚房的方向靠近過來。

清卿和嶽川一齊彎下半個身子,一高一矮,眯起眼睛看向隔壁:

安瑜和莫陵楓兩雙手裡提了四隻草鞋,將軍在前,居士在後,一左一右,一手一腳,一致統一地向著廚房前門不斷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