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川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像是猛地下定了決心似的,綺川用力拽住子琴衣袖:“師父,也不能追出去。”

“哦?”子琴偏過頭,饒有興趣地望著弟子,“為什麼?”

“因為……”綺川咬著牙,像是快要哭出來,“因為師父說過……”

子琴望著眼前糾結不已的綺川,這正是第一個在立榕山上向自己叩首遞茶的弟子。眼前的姑娘不過十八九歲年紀,高挺的顴骨和寬方的下巴卻無一不顯示著這位令狐大弟子堅毅、沉穩的性格。子琴拍拍綺川的肩膀:“別告訴你師叔。”

綺川點點頭,拼命忍住湧上眼眶的淚水。

子琴寬慰似的笑一笑,轉身欲走。

“師父!”綺川握著藥瓶立在原地,“山外兇險,萬事小心。”

“等我回來的時候……”子琴回過頭。

“清卿一定會醒過來。”

“這邊。”南嘉攸在屋頂上藉著夜幕橫衝直撞,紫衣女子忽然拉了拉嘉攸的衣袖,指著不遠處的一片燈火通明。嘉攸不及多想,便順著女子手指方向提氣奔了過去。

下得地面,才發覺這一帶遠不同尋常:本是夜深人靜的夜半時分,此處卻人群嬉鬧、歡飲高歌,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脂粉香氣。女子帶著嘉攸穿過一片團扇、金釵和裙襬飄搖組成的人潮,進得正中央一座最高大的花塔裡。一個半身赤裸的男人摟著一左一右從二人身邊蹭了過去,南嘉攸驟然停下腳步,一把抓緊了紫衣女子的胳膊。

女子回過頭,先是一愣,隨即捂著嘴笑了:“怎麼,公子沒來過這般煙花柳巷?”

嘉攸抬頭瞪他一眼,轉身便要下樓。剛一回頭,女子便從身後摟住他腰:“我叫阿語,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一陣悅人的低語從耳畔傳來,似是動魂心魄的溫柔法術從耳根燒到足尖,嘉攸便是一動也動不了了。阿語嫵媚的笑聲又從耳畔傳來,南嘉攸耳垂一吃痛,便乖乖跟著阿語上樓去了。

阿語掩上門,立到燭光昏暗處,解下裙襬外衫,只留下一件貼身小褂。嘉攸彷彿喉頭有什麼哽住似的,不由自主把頭轉了開來。阿語拿起嘉攸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腰上那些紅紫色的傷疤上:“嚇不嚇人?”

嘉攸本能地想抽回手,雙眼卻和那些阿語腰間的印記撞了個滿懷。

看到那些暗紫色的、彷彿被毒蠍啃噬、被毒蛇撕咬過的疤痕一道道地盤曲在阿語雪白的肌膚上,南嘉攸不由得心中火燒火燎,狠狠地盯著阿語春波流轉的雙眼。

漸漸地,阿語鬆開手,嘉攸小心地撫摸著那些疤,沉默不語。

阿語伸手取過嘉攸身後那把阮咸,低聲哼唱:“影墜芳菲下,聲色有無中。飛白孤燈裡,落紅梅子東……孤燈裡、梅子東……”

歌謠初,南嘉攸只是覺得醉意深沉,明明沒喝幾杯酒,頭卻昏得厲害。猛地一睜眼,嘉攸便衝向房間角落的面盆,把一抔水劈頭蓋臉地澆到身上來。正欲奪門而出,身後的阮弦輕彈,仍是一陣斷斷續續的低吟淺唱:

“芳菲下,有無中……孤燈裡,梅子東,落紅梅子東……”

嘉攸彎下腰,緊緊攥住門簾一角,皺起雙眼,滿口的牙都快要咬成碎渣。直到阿語轉變調式,口中仍是那首小謠,嘉攸這才睜開眼睛,放下門簾,大踏步走回榻邊,任憑胸口火燒火燎。阿語哧哧笑道:“小啞巴學得還挺快的嘛。”

嘉攸上前一步,一把掐住阿語細長白嫩的脖子,精緻的面容下,眼中快要噴出火來。

阿語皺皺眉頭,自顧自又撥動了弦:“影墜芳菲下,聲色有無中。”

一陣熟悉的灼燒感奔湧而來,嘉攸瞪大了眼睛,眼球暴突、青筋爆裂,死死抵住要把自己吞噬殆盡的眩暈。

“飛白孤燈裡,落紅梅子東。”

南嘉攸再也忍不住,又一次向著阿語撲去。阿語微一蹙眉,指尖用力,柔軟的撥片“啪”一聲折斷了琴絃。嘉攸伸到半空的雙手驟然停下。

阿語把阮放到一邊,走上前來抱住嘉攸,在他耳畔悄悄低語道:

“回去吧。這首曲子,夠你對付令狐山上的野傢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