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嘉攸不由得轉頭悄悄望去。之間那大漢背上掛著陰陽長劍,黑眸陰冷,店小二剛去放下一碟小菜,便嚇得飛奔回後廚去了。

嘉攸心中想:我娘和弟弟都受傷養著,你們兩個倒是喝酒喝得快樂!

剛忍不住要去起身相認,忽然又聽得溫弦道:“你若殺了小姑娘,你我脫身事小,斷了《翻雅集》便損失大了。”

對面的箬冬聞言,也默不作聲,只是將滿滿一碗糊塗仙灌下喉中。

各人各自飲酒間,只見一面皮蠟黃、四肢枯瘦的老闆模樣男人走到酒館正中,拍了拍手:“小店承蒙諸位客官關懷,稍後還請老爺們高抬貴手,給咱家姑娘捧個場!”

話音未落,只見一紫衣女子嫋嫋娜娜地走上前來,懷中抱著圓圓的阮。女子輕拂一禮,舉手投足見宛若天仙入凡,輕柔的十指一邊抓著阮頸、一手拿下阮片。便是這幾個尋常動作,便引來烏泱泱客人們看得痴了。

不等店小二擦乾溢位酒碗的酒液,紫衣姑娘便撥動阮弦,立在店中,顧自唱了起來:

“影墜芳菲下,聲色有無中。飛白孤燈裡,落紅梅子東……”

不及女子第四句唱完,便聽得酒館外一陣亂糟糟的響動,似乎還有兵刃相交的聲音。為首的官兵闖進來,登時揪住了女子的棕色長髮:“找到了,就是她!”

店老闆一時慌了神,匆匆忙忙跑上去,“撲通”跪在地上,拉著官兵的鞋子:“爺爺行行好,這可是老兒從林中都千里迢迢買來的啊……就指著這孩子做點生意了啊……”

只見那兵頭子飛起一腳,登時把上了年紀的老闆踹出七八尺遠:“買來的?南掌門可多謝你幫他買來!”不等老闆顫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一夥人便拉扯著那紫衣女子往外走:“不如自己去跟掌門喊冤,看他會不會重重賞你!”

嘉攸單坐一旁,不由得心下起疑,不知父親何時竟也下過這樣的命令。暗中瞧瞧那幾個打頭的兵傢伙,的確是自家手下無疑。正躊躇間,只見箬冬不知何時已鬼魅一般閃在門口,溫弦默默扶起地上老人:“縱是南掌門英豪蓋世,也不敢下這般違背天理的命令吧?”

兵頭子掃一眼溫弦,見他穿著不似本地人,便哼一聲:“我家掌門喜歡什麼姑娘,倒要你來管?”

嘉攸聽得此言,簡直要怒髮衝冠氣得站起。不及拍桌,又聽得溫弦道:“我怎麼不知,你家掌門喜歡阮聲噬骨、一夜連殺二十四人卻不見血的姑娘?”

方言畢,只聽兵頭子一聲慘號,箬冬手中的長劍穿心而過,劍側抵著紫衣姑娘的後脖頸:

“別亂動!”

店內的雜役和客人一時都嚇得呆了,眾人正待出逃,箬冬回身一劍橫掃,門口未及撤出的官兵們一個個攔腰喪命,流了一地的殘血和腸子又把其他人逼回到屋內去。

箬冬“砰”的一聲,把劍尖插在地上,眼中兇光掃過每一個人:“膽敢擅闖半步者,有如……”箬冬一把搶過紫衣姑娘懷中緊緊抱著的古阮,拋向空中,地下凜凜劍鋒銀光閃爍。只見阮下白影閃過,穩穩接過空中之阮,側身一撤,陰陽長劍在阮弦上劃出“嗡”一聲嗚鳴。

只見嘉攸一手撤回阮,另一手趁箬冬出劍的間隙冒險一撈,輕輕巧巧把箬冬身側的紫衣姑娘撈了過來。眨眼之間出窗破梁,上到屋頂去了。

等子棋他們乘舟尋來,發現清卿必不是難事。子琴回望一眼亮在山腰的燈火,一口氣又潛入海水之中。不多時,終於發覺腳底堅硬,水勢愈漸淺了下去,石洞中的水滴聲“噠、噠”迴響。

洞口的足印極淺無比,想必縱使溫、箬二人輕功再高,也飛不出這石洞去。

夜幕深沉,子琴本想著待得天明再追入街巷,忽聽得一陣輕微的火花爆裂聲從洞口傳來。聽出了腳步的主人,子琴無奈地喚道:“綺川。”

令狐綺川下了一大跳,一個轉彎,火把下照應出她髮絲凌亂、一臉疲憊的模樣。

未及答話,子琴皺皺眉頭:“你師妹在石崖正下面,怎麼能找到這裡來?”

“回師父,當初溫掌門也是把清卿送到這兒來。”

怪不得,子琴心中想。“別追出去。”見綺川微微睜大雙眼,子琴又道,“山上只有你一個攻藥術的人,師叔和師姑離不了你。”

綺川低下頭,咬咬嘴唇。子琴問道:“隨身帶著碧汀散沒有?”

“嗯。”綺川點頭,從懷中摸出一個青色的小藥瓶來。

子琴隨手拿起一片腳邊的石塊,刺破拇指,鮮紅的血液一滴一滴地響在巴掌大的藥瓶裡。見師父眼光似是漸漸出了神,綺川猛地撤回藥瓶,扯下衣角捂住子琴的傷口:“師父,這足夠了。”

子琴淡淡笑一笑:“這樣小的傷口,也嚇得到立榕山藥植堂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