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入地無門(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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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時不我待——天客居此來北漠,一鼓作氣拿下逸鴉圖,正是一舉收復逸鴉全域性,一同四海的大好時機。今日出行,眾弟子分為兩路,大路人馬跟隨逸鴉降臣,去往大小門派,接受歸降。如有不降者,當下立斬,不必請命。而另一路,便只有安歌、思淵和清卿,悄悄潛入北漠的縱深腹地,暗中探尋公輸氏失蹤後人的下落,以防有不識時務者動搖民心。
安歌和思淵都是箬先生最信任的親近弟子,這般險境,二人義不容辭。箬先生而之所以要安歌將林清也帶上,無非是心下明白,除了《翻雅集》,清卿所見過的江湖秘事,恐怕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多。
“華初十二年間,武陵墓的楊訴主人勾結當時塔家王中最得眾望的塔明王,漸漸威脅到即墨掌門的根基。楊主人素通音律,極致之時,甚至能與師父相較一二。百音琴乃是楊主人凝結畢生心血所鑄,故而無所不能,彷彿是個十全的術器,在江湖之中獨孤求敗,難遇敵手。”
安歌聽著,心下奇怪:“那百音琴這般厲害,最後怎麼還是被令狐掌門炸燬了?”
“炸燬百音琴的不是師父,也不是我,是楊主人自己。”清卿說到此處,不由得頓了頓,“雖說楊主人一生有兩個女兒,盡皆有著音律術法的天資,但主人心中最滿意的孩子,還是她那嘔心瀝血的琴。得知百音琴並非天下無敵之後,主人登時撕心裂肺,覺得自己一生的心血到頭來毫無用處,彷彿南柯一夢罷了。”
原來是這樣……如若不是聽清卿這樣講,安歌和思淵,還真不知道這其中緣故。思淵不由得喃喃地道:“江湖間那些求敗的高手,皆是如此。若是無敵一時,便空感寂寥不勝寒。但一旦落敗,便又不禁質疑平生所學,恨不得將自己無用的術法盡皆毀無完跡。”說到此處,思淵不禁嘆口氣:
“可惜,可惜……”
“究竟是什麼可惜?”清卿聽他這樣說,心中暗暗想著,同樣低頭不言。每每想起那龐然大物最終火焰升空,碎片四裂的模樣,總覺得心中悶悶得難受。只是這難受之感,並非思淵所言的“可惜”,而更像是書中所提的相惜,相視,與同悲。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發現這白玉簫不過是根毫無用處的砍柴棍子,而師父的聽音之術終究也有聽不出的細碎聲響——那令狐清卿會不會像百音琴一樣,寧可自毀,也不留下敗名?
“安……師姊。”
“嗯?”
“你平生比試,輸過沒有?”
“輸過。”安歌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如果不算前輩,那平輩之中,也只輸給過你。”
清卿聽聞,不由得微微一驚,轉頭向安歌的方向看去。卻見自己如今這位安師姊表面上雲淡風輕,絲毫沒有得意驕傲之感。這般年紀,卻在平輩之中鮮有敗績,恐怕也只有天客居的大弟子做得到。如果不是江家那暗中之毒,只怕安歌再大幾歲,更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而她言語之中,已是習慣了謙遜,似乎不知世間驕躁為何物。
“那你呢?”安歌隨即也偏過頭,微微一笑。
“我……好多呢,數都數不清。”或許是想到了同一件事,二人不約而同地陷入沉默。但清卿猶豫一下,便開口道:“其實敗得多了,也不是壞事。畢竟江湖中術法之多如滔滔江河,加之術業有專攻,勝敗都是常事。”
“我可不這麼認為。”安歌聽罷,搖搖頭,“人活一世,不求揚名立萬,也不可虛度光陰,定要傳承師門絕學,將本門術法發揚光大才好。這樣說來,我倒有些羨慕楊主人和百音琴呢——發現自己並非不可一世,也要離開得轟轟烈烈,絕不苟延殘喘。”
“這樣說來,江湖人的結局,豈不是都註定了的?”
“咱們都已及笄弱冠,難道還想不出命中註定的道理?”
聽得安歌言語,清卿雖低頭不答話,
但心中似乎領悟到一絲楊主人當年的所想。
與令狐氏習慣了隱居山中,無牽無掛不同,楊訴此生所追求的,是世間極致的音律;正如自己面前的安歌所牽掛的是天客居,是箬先生集大成的絕學。她們行走在江湖的路上時,心中總有個包袱——那包袱一開始是志向,漸漸成了慾望,最後則化作內心的一團瘋魔。
南嘉攸瘋得忘了一切,又何嘗不是如此。
但安歌不一樣,清卿聽著金馬軟軟踩著沙的馬蹄聲,不自覺地向安歌投去個有些敬佩的目光。箬先生教出來的弟子,定然不會落得楊訴或是嘉攸那般下場。即便是身處宓羽西湖錯綜複雜的權力漩渦,天客居弟子,也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心。
至少,清卿願意這麼相信。
沙漠間的日頭毒辣,三人卻找不到絲毫可以遮陰的地方。安歌、思淵所騎二馬,都是習慣了在堅硬的石板路上行走,此刻踩在沙地之中,如同陷入沼澤無疑。不過多時,思淵座下的那匹棕黑的高頭大馬便身子一歪,長鳴一聲,險些將主人從馬背上摔下來。
思淵趕忙翻身躍下馬,定睛一看,那歪斜的馬蹄正深深陷在軟沙裡。用力一拽,疼得那馬長聲嘶鳴,渾身顫抖不已。“罷了。”思淵嘆口氣,“走了大半天,藉此歇歇也好。我去四周看看有什麼東西能把這馬蹄子弄出來。”
安歌和清卿便也翻身下馬,只見那馬疼得眼角抽搐,安歌只好慢慢撫摸它的脖子,讓它拖著那條彎折的腿臥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