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微微抽搐幾下,卻還是不說話。

“何必呢?”箬冬口氣微微緩和下來,“各門各派為什麼爭搶《翻雅集》,你知道其中緣故。而你的白玉簫裡藏著什麼,心裡也一清二楚。只要把這幾首譜子都原原本本寫下來,掌門不會為難,原來屬於你的兩樣東西,之後還是你的。”

聽到此處,身後的安歌似乎也微微嘆了口氣。不過一個多月前,自己還親眼看到胸前一震,吐血吐得沒了命的樣子。而如今,當初站在眾人中央揮灑白玉簫的清卿,卻趴在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再往前,是清卿在蕊心塔之上,凝望高處天空。

那扭曲在地面上的活死人終於有了些動靜,嗓子裡微微吐出幾個字:“不是……”

“不是什麼?”

“你們是不是以為,這些曲譜樂器之類,是誰奪過了,就歸誰?”

說話之間,趴在地上,已經快聽不見呼吸聲的“人”蠕動著喉嚨,努力說出這一大段話,“立榕山從不屬於什麼令狐後人,不過是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此處,自己的性命,反倒屬於這座東山罷了。師父也好,清卿也好,之所以不想要這些奇奇怪怪的寶物,是因為這兩樣東西從未屬於過令狐家的子弟……正相反。”

說到此處,趴在地上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猛烈地喘息著,後背一起一伏,像是想要咳嗽,卻只空空地吐出一口乾血。“從你們逼得子書師父‘入木三分’而死,令狐清卿的性命,便開始屬於那隻破木頭長簫,分不開了……”

不等清卿說完,箬冬忽然蹲下身,伸手探著清卿沾了嘔出殘血的下巴。逼得清卿一抬頭,那雙因為乾瘦而過於突出的雙眼,正散發著與垂死氣質不符的光芒。

“殺了‘刻骨銀鉤’的不是我們,是南林的掌門。”

“所以呢?”

“令狐氏的後人已經闖入八音會,殺了南掌門,為什麼還不知足?”箬冬不經意間,語氣已經漸漸嚴厲起來,“還要接連去取溫掌門性命,傷得徹心大師耳不能聽,連即墨家的王子和武陵墓的主人,都被你們逼得一死了斷——令狐後人為禍江湖,還不夠麼!”

箬冬本就自帶著一股冷冽脫俗的氣質,平日裡只是沉默不說話時候,也能嚇得弟子們一口大氣也不敢喘。此刻,箬先生那冷厲的雙眸就在清卿眼前半寸之處,一滴一滴冰冷的血粘在了箬冬袖口,跟在身後的安歌幾個弟子早就屏住了呼吸。

清卿閉起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我們要殺的,是一個註定殺不了的人。”

見清卿那平靜的面目,柔弱之中,自透露著一絲瀕死的無畏。手指中用力不由得越來越緊,捏得清卿下巴骨“咯咯”作響,似乎再使一份力氣,就能把這透露捏得碎成齏粉。

連顫抖的力氣也沒有,清卿只好用最後一絲力氣咬住舌頭,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就在那渾身上下各處,疼痛之感被猛地喚醒,一股股鑽心的疼痛交織之時,箬冬忽然鬆開了手,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起身緩緩道:

“明天,除了立榕山,包括南林那些不願投降的弟子,都會被拉到七星殿之前的湖心……你還有最後一晚上的機會,好好想想吧。”

口中雖這樣說,箬冬心下早已覺得,讓這令狐氏的後人妥協,是所有被關在“水獄”中的人中最不可能的那一個。之所以今日前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誰知這年輕姑娘心如磐石,恩威並施,怎麼也說不動。

罷了,明天要被斬首的,本來也不止她一個。

轉身欲走,模模糊糊地,身後趴著的人影卻好像口中囁嚅,似乎隱隱說著什麼。箬冬側過身子,立在原地,從上到下地凝視著地面上那骨瘦如柴的人形殘骸。“還有……”清卿伸出手,在空中顫抖著,抓住箬先生袍擺一角。

“還有……誰?”

“你不必知道。只不過,立榕山上活下來的,就只有你一人。”說罷,一個轉身,猛地扯開清卿的手。誰知清卿抓得甚緊,這一扯,直接把半截胳膊生生拽得脫了臼。箬冬頭也不回,一口氣回到橋上水邊。

舉頭一望,今夜月明正照在臉上。

箬冬想著方才那句話——立榕山活下來的,就只有你一人。“

都只剩下一個人了啊……”箬冬難得覺得有些寒意,原來,江湖中的先生,西湖中的天客,走走散散,也只剩自己一個人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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