艄公上了年紀,非但有時候說話說不利索,只怕養家餬口,就只憑著這條還算穩固,在西湖上來來往往的小舟。子琴既不能奪了人賴以生計的飯碗,又怎麼也勸不動他劃到立榕山腳下,只好與清卿付了銀子下了船,二人沿著崎嶇的岸邊,一路走到岩石裂縫中,一處不起眼的洞口。

此處已然能聞得到海風鹹鹹的氣息。清卿心下明白,這便是十多年前,溫掌門抱著五歲的孩子,把她送回立榕山前所走的路。

走入洞穴之中,水聲潺潺漸漸小了下去,那一滴一滴的水珠掉落在石壁之上,不過輕輕巧巧地四散飛濺,卻留下好大聲音的迴響,在整個洞穴中嗡鳴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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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聽著這其中動靜,清卿一邊拉緊了師父的手。雖然知道有師父走在身旁,自己絕對不會一跤摔得魂魄出竅,但清卿還是忍不住去仔細地聽這滴滴水珠的微微輕響。

自己如今,早已能夠聽音辨位,不再是那個被溫掌門抱著的孩子。

只要細心地把每一滴每一瞬聲響都收進耳朵,即便黑暗中目不能視,也能聽出腳下的路何處平坦,何處崎嶇,而隱藏江湖一隅的立榕山又在何處。清卿凝神於耳,只覺得一陣淙淙的水滴聲離自己越來越近,又越來越遠。

像是有什麼東西不停地滴著水,讓滴水的迴音迴盪在碩大的洞穴之中。

就在那細小的水聲即將消失在遠處時,清卿一下子扣緊了師父的手指,突然立在原地不動。子琴隨即停下腳步,立刻便明白過來,清卿也聽到了方才那陣奇異的水聲。

“許是洞穴久遠,生出鐘乳石一類,一直滴水不停罷了。”子琴在黑暗中笑笑,溫和地拉住清卿手掌,心中隱隱焦急,想早些走出暗穴,回到立榕山頂上去。

“師父……”清卿咬咬嘴唇,猶豫一瞬,還是堅持道,“擦亮火絨看一看吧。”

“清卿,這洞穴之中水汽太厚,只怕火絨早就被浸溼了。”

聽師父這樣一說,清卿也想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只是仍然站在原地,像是被一種奇怪的預感吸住一般,一步路也走不動。

子琴無奈,見清卿實在想要一探究竟,便從懷中找出兩個火石來,相互一碰,擦除一瞬即滅的明亮火花。

雖說火石亮起只有一瞬,但那火光瞬間吞沒了一大片空曠的洞穴,其中整整齊齊,像老榕樹樹根一般排列在頭頂的鐘乳石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師徒二人沿著原路走回幾步,站立在那奇特的水聲之旁。子琴把兩個火石分別握在手裡,清卿不由得抓住師父的胳膊,深深吸一口氣。

“啪”的一聲,火光應聲而亮,把四周黑暗找了個明明白白。

清卿只覺得這一瞬間好長好長,長得自己把眼前出現了何物看得一清二楚。火光映照在洞穴深處時,清卿恨不得那火苗趕快熄滅,讓眼前所出現的一切都淪為幻影——

自己寧可相信,那一剎那,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而清卿看到了什麼,也被子琴全然看在了眼底。那漫長的片刻之中,子琴總覺得眼前似乎出現著什麼幻覺,幻想自己聽見了幼年時響徹立榕山下的陶壎,那悠長的氣息一日一夜,片刻未絕。

可就在剛才,那陶壎之聲戛然而止。

清卿試探著伸出手,想要觸碰方才出現在眼前的虛像。可還沒等手掌落在半空,便被子琴一把摟了回來:

“清卿,別看。”

可清卿卻像是一頭失了神智的小獸,渾身顫抖,在子琴懷裡不斷掙扎著,想要衝上前,用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手指去真正感受到,方才火石亮起,自己看到的不是虛幻,而是一個人——

一個雙腳吊在半空,穿著破草鞋,還露著兩個腳指頭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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