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為乾隆四十三年,在婉兮薨逝之後,別說後宮裡再無皇貴妃,就連貴妃的位分也空下來了,最高位分不過是妃位。

皇帝的後宮,那中宮之位虛懸已經十數年了,不是今日剛剛空出來的。故此請立中宮的事,不是今天才鬧出來,而是過去的十年裡就沒斷過。可是彼時皇帝卻從未說過“現在嬪妃中無克當斯位之人”的話來,在乾隆四十三年這個年頭,在婉兮已經薨逝三年之後,更是在九月初九日,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皇帝在諭旨中明示天下——“後宮已經再無配成為中宮之人”。

那委婉的表述,那堅定的抗拒,更是與他寫給婉兮的那一句“虛九御之崇班,情深逝水”,字字相扣。

那一筆一劃道出的遺憾和承諾,須臾未曾更改過。

長長諭旨逐條駁斥之後,皇帝更是不掩大怒,痛斥道:“此等逆犯,實屬罪大惡極!”

“昔曾靜尚屬遠居湖南,不料陪都根本重地,俗樸風淳,乃有如此悖逆之徒,實為意想所無!著行在大學士九卿,會同嚴審定擬具奏。”

因錦縣隸屬奉天府,而奉天乃是大清陪都,故此金從善這份條陳比當年曾靜、前日之嚴譄更為有影響。

六十八歲的皇帝被氣成這樣,如此親自頒佈長長諭旨,令前朝後宮皆驚。除了這金從善擅議這幾件皇帝最不容許外人擅議之事之外,更有多少有心人心下都是明白——那金從善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這跪在御道旁上條陳的日子,偏偏趕在了九月初九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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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聖駕駐蹕杏山東大營。

杏山在山海關外,曾經是大清入關之時的古戰場。故此在杏山此處設行宮大營,也是追尋祖宗們策馬南下之功。

此處杏山東大營,在在聖駕起鑾出了山海關之後,曾在此處召見蒙古敖漢、奈曼、巴林等各部王公、臺吉。

那些前來進見的蒙古王公、臺吉,見到聖顏後,深為動情,有的竟跪地落淚不起。皇帝見此,大為動容,邀蒙古王公、臺吉騎馬賽行,驅車登山,好不熱烈。那些王公、臺吉一看,只是連呼“萬歲”,情同山呼海嘯一般。

關東名臣王爾烈曾經為此賦詩一首:

“山海關外又逢關,

杏山秋月映東寰。

感慨有生緣肺腑,

此後經年憶此年。”

當日盛烈之情,待得今日回程,皇帝卻是憤怒若此。一來一回,竟是形成如此大的反差。

皇帝之憤怒、心痛,都在這山海關外的清涼月夜裡,獨自揹負,無人可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