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當外祖母的人了,如何還能不服老呢?

而皇上此時年歲更大了,更何況此時還有橫亙在心頭的金川戰事呢?這既然只是勞累所致的傷咳,當真不打緊。

她在皇上跟前說話,也自小心翼翼,絕不肯在皇上面前咳嗽出來。只是為豫妃這事兒,還是不小心咳嗽了一小聲來。

結果三天後,亦即二十三日,皇上就叫魏珠給送了福貝膏十瓶、柿霜十匣、荔枝幹十六斤、藕粉四十斤、白棗幹十二斤、文水葡萄乾十二斤、南棗十二斤、酸棗糕十二斤、蓮子二斗。

這些藥食同源的,皆有止咳化痰、清熱散結之功。

此時皇上原本正應該為豫妃身後事而忙碌,卻還這樣仔細,叫她的這一點子小咳嗽都沒能逃過去……倒叫婉兮心下不好意思,卻也偷偷甜了。

豫妃的薨逝令婉兮等人傷感,卻令順嬪、惇嬪等人再度興奮了起來。

妃位之上原本已有舒妃、愉妃、穎妃、豫妃、容妃這五位,顯然已經超出了規制去,這便將她們兩個的晉位希望給堵得死死的。

可是如今豫妃已經薨逝了呀。按照後宮一向有薨逝的空缺,才有補位進封的規矩,那她們兩個的上升之路,便又重新開啟了!

可是隻有豫妃一人薨逝,明擺著想要進封的也只能有一人。

這便叫順嬪和惇嬪,再度陷入勢不兩立、你死我活的境地之中。

而從嬪位進封妃位,無疑最要緊的籌碼,便是皇嗣。

“順嬪自有皇太后扶持著,再者人家的家世高,便是無子都可封妃;而我呢,包衣漢姓女,除了如皇貴妃當年的特例之外,必須得憑誕育皇嗣才能進封……”

惇嬪望住觀嵐,“總之現今留給我的路,是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也得搶在順嬪前頭誕下皇嗣來!”

觀嵐也緊張地攥緊了指頭,“可是,咱們能怎麼辦呢?”

都知道如今這個機會是迫在眉睫,可是一時之間這能去想什麼法子啊?主子進宮來這都十年了,要是皇上肯給皇嗣,那早給了,何至於要乾等十年去?

“難不成……主子再回頭去求著皇貴妃一回?就說從前種種,都是咱們錯了,叫皇貴妃原諒。”

惇嬪聽著都笑了,“便是我肯,你道她卻肯麼?她啊,在這後宮裡都活得成精了,我再怎麼用心,她也不會相信了去。”

觀嵐也是做了難,“那,主子咱們該怎麼辦?”

惇嬪垂首想了想,伸手喚觀嵐,“你過來,我跟你說……”

乾隆三十九年正月初一,皇帝一大早先赴奉先殿給祖先行禮,再到堂子祭神,緊接著就率領文武大臣赴壽康宮給皇太后行禮。

按說這樣大喜的日子,皇太后卻垂掛著一張臉,滿臉的不高興。

一如她八旬大壽貼落上的模樣。

當著文武大臣的面兒,皇帝也是含笑哄著,“母后可是替兒子記掛金川戰事了?是兒子不孝,過年了,還沒能平定金川。”

皇太后抬眼望住皇帝,“與你無關,是我自己心下記掛著我自己的年歲。這一想啊,今年過完,明年我就八十四了。我能不能穩穩當當到八十四,一切端看今年順當不順當去了。”

“七十三、八十四,總歸是坎兒年啊。上回七十三僥倖平穩過來,這明年還指不定要怎麼過呢。”

皇帝這當兒子的,心下何嘗不心疼母親,這便含笑道,“母后儘管放心,兒子定盡力為母后沖喜,叫這一年穩穩當當度過了去。”

皇帝自心有成竹,因為今年已是定下為十五阿哥顒琰迎娶福晉。這還不是大喜事一樁麼?足夠為母親沖喜去了。

可是皇太后還是不樂呵,手指捻了捻念珠,還是舊事重提,“……豫妃已經去了,我雖說也心疼她,可是她去了就是去了。既然妃位又有了空缺,依我的意思,不如再進封新人補上,也好叫年輕人再為這後宮裡啊增添幾縷喜慶去。”

皇太后說著,這便顫顫巍巍招手,“安壽啊,去,取我的寶印來。傳我的懿旨,進封順嬪鈕祜祿氏為……”

“母后!”皇帝急忙喝止,伸手按住母親的手,“額涅怎麼忘了,即便豫妃薨逝,可是妃位之上還是已經有四位了。按著祖制,四妃俱全,不宜再貿然進封。”

皇太后揚了揚眉,“是麼?四妃俱全,就不能再進封了?可是你當初這妃位上生生擠了六七個人去,又是怎麼說啊?舊例是你破的,我也都由著你了,那現在怎麼就不能按著你新改的規矩來了?”

“怎麼就輪到順嬪這兒,就不能再進封了?”皇太后更是臉沉如水,“皇帝是不是就想攔著順嬪進封,不想叫我老婆子稱心如意啊?”

皇太后說著不滿地眯起眼來,“我啊,就想著我明年八十四了,是最大的一個坎兒年。若能叫順嬪順順當當地進封,再順順當當得了皇帝你的恩寵去,那明年自可順順當當再為我生下個孫兒來……那我啊,這八十四的坎兒,才叫順順當當地度過去了呢!”

“我就這麼點兒心願了,怎麼皇帝你卻都不能叫我暢快一回麼?”

皇帝目光不由點點陰沉下來。

“原來明年的坎兒年,皇額娘已經想好了化解的法子,倒是兒子白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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