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屈戌從外頭進來回,說皇上下旨叫十二阿哥永璂,即日回京,為那拉氏穿孝。

婉兮點頭,“那咱們也預備下吧。她名號未廢,就還是皇后,這便說不準所有皇子和皇孫都要穿孝了。”

屈戌卻道,“主子不必預備……奴才剛聽傳旨,皇上說今晚照樣放河燈,一切中元節的規矩都如舊。”

當晚明月高懸,水天輝映。水上蓮燈炫彩,船上岸上笑聲陣陣。

婉兮與皇帝分左右,陪在皇太后宴桌旁,別說旁人,連婉兮都有一種錯覺:彷彿白日裡的那訊息都是想象出來的,並不是真事兒。

若以太陽來喻天子,天上的月就是皇后。那拉氏昨兒剛走,怎麼今晚上的月亮卻還這麼亮啊?

皇帝親自為皇太后侍膳,瞄著婉兮有些走神,便特地繞過膳桌這邊來,伸手進婉兮的袖口,藉著那遮擋,捏了捏婉兮的手。

“走什麼神哪?”

婉兮連忙回神,輕輕搖頭,“是天上的月亮那麼好看,我只顧著看月亮啦。”

皇帝輕哼一聲兒,“那就照照鏡子去。”

婉兮便是一怔,隨即猛然領會了皇上的意思,不由得雙頰又滾燙了起來。

皇帝將一盤西瓜往婉兮挪了挪,又衝皇太后那邊努努嘴,“快去~”

婉兮愣了下兒,便也連忙捧著西瓜上前去呈給皇太后了。

今晚的皇太后,自然也是已經知道了那拉氏的訊息了。

婉兮小心打量著皇太后的神色。

若說皇太后無動於衷,倒也不對,婉兮站得近,能從眉梢眼角看見老太太神色之間的一抹疲憊去;可是若說皇太后十分動容,那就更是談不上了。皇太后今晚看燈的興致頗高,還不斷親自賞下克食,叫放入蓮燈,隨波逐流而去。

婉兮心裡有了底,這便親自用銀釺子將西瓜籽兒都給剔出來,然後才將西瓜呈給皇太后去。

皇太后接過西瓜,也盯了婉兮一眼。

婉兮自是小心,面上不喜也不悲。

皇太后還是嘆了口氣,“皇貴妃,終究是你的福氣大。”

婉兮淡淡回道:“在皇額娘跟前,哪兒輪得著說媳婦兒的福氣去?照媳婦兒看,如今咱們大清天下,誰的福氣都比不上皇額娘去。”

皇太后咬了一口西瓜,“嗯?你這西瓜竟是溫的?”

婉兮點頭,“方才媳婦兒將西瓜隔著盤子,焐在熱水上‘騰’了一會子。雖說天兒還不涼,可終究已是七月十五了,這承德是山城,皇額娘吃口溫的才好。”

皇太后只能又是低低嘆一口氣,“皇貴妃,你有心了。這些年來,你對我的心意也沒斷過,我並非不知。只是……”

婉兮抬眸淡淡而笑,“那皇額娘便記皇上的好兒吧。若不是因為皇上,媳婦兒哪兒能有機會進宮,又哪兒能有福氣到皇額娘跟前來伺候呢?”

“皇額娘若有恩典,便都給了小十五和小十七去就好。他們是皇子,是皇額孃的孫兒,皇額娘疼著他們,便是疼著媳婦兒了。”

此時越發明白,老太太是越老越頑固。婉兮從前還存著能用自己的心去改變皇太后的想法兒,可是到如今,她反倒將這個心思一點一點地撇淡了。

只要老太太能對孩子們好,只要老太太不將對滿漢之分的偏見也放在孩子們身上就行。那至於老太太怎麼防著她,故意與她保持著疏離,那她倒沒那麼在乎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江山可是皇上的江山,她還得幫皇上守著呢,不想改;那就由著老太太的脾性去吧,轉移不動就算了。

若執念太深,非將自己往死衚衕裡趕,那不都成那死不悔改的那拉氏去了?

前車之鑑就在眼前兒,她可不想活成那拉氏那樣兒。有些牛角尖兒,便是鑲金嵌玉的,她也不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