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之夜,原本最美的景色是天上月、水中燈,水天相映之美。可是今年的這個七月十五,竟逢月食。

月食之事本是欽天監早幾日就已經佔得,永琪先得了訊息去,這便是給了他絕佳的機會去。

這七月十五的夜晚,天上月不在,人間的一場祈禱便也難說完美。況且月食直接對應後宮裡的中宮之位去……只要永璂在這個晚上向皇阿瑪替皇后求情,那永琪就可趁勢將這月食的事都安在皇貴妃頭上!

月食,分明是上天示警,有星犯月,寓嬪御威逼中宮去!

想來皇阿瑪也不敢違抗天意,在這七月十五卻月食的夜晚,不能不約束皇貴妃去!

——只可惜,永璂是個孬種,為了自保卻甘願做縮頭烏龜!

永璂突然的躲閃,叫永琪所有的如意算盤都白打了。因事發突然,叫永琪也來不及去準備旁的因應法子。要眼睜睜看著上天給的這麼絕好的機會就要溜走,永琪立在亭上,狠狠咬牙。

雖說天上無月,皇帝卻也彷彿並不遺憾。這島上亭裡,更是角落裡擺了水銀鏡,鏡子前放置模仿月亮而制的皎潔燈籠。這便也彷彿這亭中已然有明月作伴一樣。

況且今日又是永璇和小七兩人一同的生辰,皇帝興致頗高,頻頻賜酒給永璇、七額駙拉旺多爾濟。

永琪的心下就更不是滋味。

輪到永琪敬酒,永琪起身走到皇帝御座前,向皇帝舉杯道,“這‘月色江聲’取意於蘇軾的前、後《赤壁賦》中的名句:‘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永琪憾然笑笑,挑頭望月,“每當月上東山的夜晚,皎潔的月光映照著平靜的湖水,山莊內萬籟俱寂,只有湖水在輕拍堤岸,發出悅耳的聲音……‘月色江聲’,天上月色、人間水聲,缺一不可。”

婉兮聽到這兒,已是伸手將小十五給攬了過來,藉著喂小十五吃丸子的當兒,伏在小十五耳邊言語了幾聲。

那邊廂,永琪背夠了詩,終於直入主題,“今晚又逢中元之夜,只可惜天上卻無月。倒叫這‘月色江聲’黯淡無光。”

永琪說著瞟了皇太后一眼,“雖說月食並不少見,可是月食趕在這中元之夜卻極罕見。中元之夜本是佛家盂蘭盆會,乃是慈悲之意……今晚,倒是可惜了。”

皇帝從永琪說的第一個字起,就遲遲沒有端起酒杯來,只是長眸含笑,眯眼盯住永琪去。待得永琪說到此處,皇帝幽幽而笑,“永琪,你到底想說什麼?是還想為那永和宮裡的人,再向朕來求情,是也不是?!”

永琪一顫,忙跪倒在地,“兒臣只是……天意不可違,天上月唯有中宮皇后堪可比擬,月食便是月相隱去,是為上天示警啊!”

因了永琪的話,眾人的目光都朝婉兮潑了過來。

偏婉兮拈了個葡萄,垂首靜靜嘗著,面上始終淡淡含笑,並無旁的神色去。

小十五忽然拍著手笑起來,從婉兮腿上滑下去,走到永琪面前來,“五哥說錯啦,月亮還在!”

小十五說著圓溜溜地跑到角落裡那巨大的水銀鏡子前,指著那按著月亮做的燈籠去,“五哥你看,月亮沒不在,月亮是被咱們給請下人間來,到此處與咱們一家為伴呢!”

“今晚中元之夜,月亮也知道皇阿瑪慈悲為懷,故此月亮甘願下界,來伴皇阿瑪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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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五這麼小,童言稚語,再加上本身就長得圓滾可愛,這樣逗趣的話說完,在場眾人便都笑了。

皇太后都笑著道,“瞧,你自己個兒不就是個活脫脫的小月亮!”

永琪尷尬得呆住,卻哪裡能容忍自己竟然當眾輸給一個不滿五週歲的小孩兒去?!

永琪便是一聲朗笑,“十五弟,你果然是個小孩兒!童言無忌,這話你說說無妨,可若是大人們也都這樣想,那就是罔顧天意了!”

小十五天真地抬眸,甜甜地望著永琪笑,“五哥為何說我童言無忌?還請五哥賜教,我究竟哪裡說得不對勁兒了?”

永琪揚了揚眉,抬手向天,“《尚書》有云:日、月、星辰為天宗,岱、河、海為地宗。天上月,主神為太陰元君,乃是天上之神,又豈是人間隨便能邀下來做客的?!”

小十五歪頭認真地想了想,“天上月自是神聖,可是皇阿瑪卻是真龍天子啊。真龍天子難道還不能邀請天上的神祗下界麼?”

小十五說著回眸望住皇帝,嬌憨地一笑,“況且,皇阿瑪就是大白兔,那就是月宮裡的玉兔,就是太陰君的化身呢!若果說這世上當真無人能請得動太陰君,可是咱們皇阿瑪卻是唯一必定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