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也是微微一震。

容嬪的語氣裡,流露出太多的委屈和憤慨。

一件原本與容嬪母家毫無關聯的事,若是因為偏見而誤傷了容嬪去,反倒會將並無瓜葛的和卓氏家族都給牽連進來——到時候兒,原本無關的,便也變成有關了。

婉兮閉了閉眼,伸手過去,緊緊握住了容嬪的手。

“阿窅,你受委屈了……誰讓你是和卓家族的女兒,身份堪比回部的公主,這便叫前朝後宮不瞭解回部情形之人,便將整個兒回部全都當成了你的母家去。不管哪個回城叛亂,都說是你母家再叛。”

容嬪冷笑,可是一抬眼,還是紅了眼圈兒。

“我又不是楊貴妃,我當真扛不起那禍國紅顏的罪名去!”

婉兮輕嘆一聲兒,“好好好,楊貴妃是貴妃,如今我也是貴妃,那隻當她們是罵我呢,自與你無關去。”

聽見婉兮都這麼替她分擔了,容嬪終是“撲哧兒”一樂,氣性倒也散了一半兒去了。

“你不用這麼替我分擔,終歸回部又與你無關~”

婉兮故意道,“怎麼能說與我無關呢?咱們啾啾的公爹,可是兆惠將軍。憑兆惠將軍平回部的鐵血手腕兒,說不定烏什進貢的沙棗樹,就是來討好兆惠將軍的兒媳婦——咱們的啾啾啊!”

叫婉兮這麼一說,容嬪終是忍俊不住,“好好好,若是為了咱們啾啾,這罪名我倒扛得起了!行,就叫他們嚼舌根子去吧,我不在乎了!”

婉兮靜靜垂眸,拍了拍容嬪的手,“因為咱們啾啾,你自可不在乎她們嚼舌根子去。可是……你叔叔、哥哥他們終究又跟咱們啾啾沒交情,他們心下怎麼能不在乎呢?”

容嬪濃黑的長眉悠然一挑,“你們放心就是,我必定不會將自己心裡的委屈叫叔叔和哥哥知道。我反倒會告訴他們,此事出了以後,皇上反倒對我更好;還有你,早幫我寬了心去。”

婉兮悄然鬆一口氣,“中國這樣大,天子卻起居都在京師,故此這山南海北啊,哪兒不給皇上進貢物品呢?奇花異草、飛禽走獸,皆在進貢之列。咱們永壽宮裡啊,就曾經收過外藩進貢的白猿和黑熊去呢!”

“不說旁的,便在關東還特地設‘打牲烏拉處’,將關東特產按年送進宮來。專門進貢松塔的,那叫‘松塔科’;專門捕獲鰉魚的,那叫‘鰉魚科’;這都是統一進貢給朝廷的,統歸內務府收入、調遣,何曾是單獨給某一個後宮享用的去了?故此啊,那些人說什麼沙棗樹科,只是為了你——那就當真是矇眼說瞎話罷了。”

“或者又有人說,西域遠,比不得關東距離近。故此這麼千里迢迢的送進京的沙棗樹,必定是皇上只為討你歡喜——那是他們忘了,每年福建也進貢荔枝樹啊!西域在西邊兒,福建則在南邊兒,距離京師都是數千裡之遙……那荔枝樹,可曾是為了一個如同楊貴妃一樣的人進貢來的?“

容嬪便也笑了,“可不!內務府都有底檔呢,哪回進了荔枝樹結了荔枝,皇上不是按著數兒,將後宮裡所有人都給賞到了,輕易都不落下誰去,從來都不只是為了某一個人!”

婉兮含笑點頭,“可不嘛。所以皇上的旨意裡也說得明白,‘辦送沙棗樹科,其事甚屬微細。何必派出如許回人,以致激成事端?’皇上都說進貢沙棗樹啊,真是太小的事兒,沒什麼要緊,根本就必須要興師動眾去。皇上這麼輕慢的小事兒,又怎麼會是‘討好’阿窅你呢?”

“所以啊,便是‘無人知是荔枝來’,在咱們大清,後宮裡卻也從不是某一個妃子在笑。那這回烏什辦沙棗樹科,就當真不該是阿窅你一個人生氣掉淚。”

容嬪鼻尖兒又是一酸,卻終究還是寬下心來,微微含笑點頭。

“好歹這後宮裡,還有一個貴妃娘娘你明白我。”

婉兮搖頭,“誰說只有我一個?還有陸姐姐,還有陳姐姐,穎妃、豫妃她們都明白你的。”

“更要緊的是,還有皇上啊!皇上可是會你們回部的話,那些《西域圖志》啊,西域見聞啊,皇上看得可比我全多了。皇上這些年如何對你,如何對你母家人,你心下更該有底。”

容嬪垂首,豔麗的臉龐上,終於爬起了紅暈。

“我們西域啊,從漢代‘西域三十六國’時候兒起,就沒有郡縣,只有城邦。故此整個回部都是幾個大回城為中心,幾大家族分而據之,彼此並不從屬。”

“便是說我家是和卓,可其實回疆的和卓家族,並不止我一家。我家是白山派和卓,死對頭黑山派也有和卓;還有原本有的家族不是聖裔出身,卻因為在教中擔任長老,故此也可被稱作和卓——比如霍集斯的父親就也號稱自己是和卓……其實這些家族完全都不是一回事。”

婉兮點頭,“是因為不瞭解,才會都混為一談。所以皇上也才派大學士,耗時多年,修成《西域圖志》,皇上又欽定《回部王公功績表傳》,就為了讓回部掀開神秘的面紗,為內地所知……這些又何嘗不是皇上的一片苦心?”

容嬪無可否認,紅著臉用力點頭,“我知道,咱們這位皇上,跟古往今來的皇上,都不一樣兒。只有他將西域真正當成是這大清江山的一部分,而不是隻來朝貢的外藩。”

婉兮笑了,“你說得對,既然西域是自咱們皇上這兒才正式歸入《皇輿全圖》,那皇上就是將你們都當成了自家人。更何況後宮裡還有你這位寵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