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琴驚得不由得瞠目,“我當年進宮,只會說漢話,不會說滿語,便是有你教我,還學了好幾年去才勉強能聽得懂些……皇上竟然能學通這麼多話?”

婉兮含笑眨眼,“還不止這些。欽天監裡還有洋人,我還聽說皇上向欽天監裡的洋人學歐羅巴的話呢。”

穎妃也是張了張嘴,“……皇上是不是早定了心思,要選回部女子入宮?皇上就是為了這個買麗克才學的回話吧?看起來,皇上好喜歡她。”

穎妃的這一句話,倒是叫語琴等幾個人,面上都黯然一下。

終究,那回部的女子,天生的五官豔麗,叫她們心下都有些自慚形穢。

婉兮悄悄兒衝穎妃做了個鬼臉,“哎喲,是不是我那黃酒灑出來了?怎麼迎面一股打鼻兒的酸味兒?”

穎妃臉一紅,“令姐姐又笑話人!”

婉兮含笑衝幾人點頭,“不是的。這會子只是朝廷平了回部之亂,卻並非回部初次歸順朝廷——便如吐魯番的額敏和卓,便是康熙爺年間就曾出兵助力朝廷,征伐準噶爾;雍正十年的時候兒,就被先帝封為扎薩克輔國公了。”

“故此皇上學習回部的語言,該是當皇子的時候兒就開始了,並不是這會子才為了一個回部女子所學。”

穎妃紅著臉吐了吐舌,“我說嘛!不然皇上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學會了啊。你們聽,那話還打著嘟嚕兒的,頗有些難學才是~”

還是婉嬪穩穩地坐著,看語琴和穎妃都說夠了,才伸手過來輕輕按了按婉兮。

“看戲的時候兒,你明明可以聽豫嬪的提醒,用蒙語與她說話,可是你卻沒說;而今兒,皇上也沒用蒙語與她說話,而是特地用了她們部族的言語……”

婉兮會心抬眸,與婉嬪眨了眨眼。

皇帝定完此事,便將買麗克交給了那拉氏,他自己含笑起身離去,赴“山高水長”,賜王公大臣、蒙古王貝勒額駙臺吉、及霍罕、巴達克山、齊哩克、博羅爾、布嚕特、諸部使臣等茶果。

眾人都知道,“天地一家春”接下來為了安頓買麗克,又有一番好折騰,這便都起身告退。

大家一起朝外走著,話題自然都是圍繞著這位買麗克。

同來自厄魯特蒙古,對回部多年雜處相居的豫嬪、祥貴人,這會子成了眾人爭相請教的焦點。

豫嬪是跟在婉兮身邊兒,倒沒怎麼多話;倒是祥貴人頗有些得意洋洋地道,“姐妹們世居內地,沒見過幾個回部女子,才覺得那買麗克相貌豔麗罷了……我母家在西域這些年,什麼樣的回部美人兒我都見過。說實在的,這個買麗克的相貌,在回部女子當中,也不過中人之姿罷了,沒什麼特別的。”

蘭貴人聽了,便也點了點頭,“可是她終究是出自和卓家,憑和卓一家在回部的地位,她母家的身份倒也顯赫。更何況皇上剛封了她叔父為輔國公,她哥哥是一等臺吉呢。”

“身份顯赫?”祥貴人卻反倒捂嘴笑了起來,甚至笑彎了腰,“要說他們家身份顯赫,對那回部人去說,倒還罷了;可千萬別到我們蒙古人眼前兒來說。不然啊,我們當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婉兮聽了都一皺眉,輕輕瞥向豫嬪。

豫嬪便也會意,輕聲道,“囊囊放心,我自然不會如她那般口無遮攔。”

語琴聽得有些迷糊,忙問婉兮,“你們究竟打什麼啞謎呢?看戲的時候兒,你特地不在買麗克面前說蒙語,可是她明明是能聽懂蒙語的……這會子那祥貴人又得意成那個樣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多虧婉兮這幾年來不間斷地看“狐說先生”趙翼的筆記;而趙翼曾為劉統勳家幕客,劉統勳則為《西域圖志》的負責人,故此趙翼的筆記裡,對於西域的描述頗為詳盡、翔實,便也叫婉兮對於西域所居的厄魯特各部、回部有了相當的瞭解。

這會子便是不用豫嬪來說明,婉兮也能準確說出其中的原委。

“……當年準噶爾轄制西域,回部受其要挾。回部的和卓都被準噶爾人驅趕至伊犁東北之地,淪為階下囚。和卓一家在伊犁不但再沒有尊貴的地位,甚至要自己種地來養活自己。”

“他們會聽會說蒙語,也是在那段日子裡被迫學會的。故此我在她面前才反倒儘量不用蒙語……”

婉兮說著也是輕嘆一聲,“對於和卓一家人來說,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祥貴人母家從前就是準噶爾的宰桑,曾在伊犁看管過和卓一家。故此她從小便習慣了蔑視她們,這會子才這般得意。”

穎妃回眸狠狠瞪祥貴人一眼,“這算什麼,戳人家就傷疤,還得意成這樣兒!叫她為我延禧宮的貴人,我當真是臉都要被打紅了!”

語琴也與豫嬪道,“這話祥貴人說得,咱們必定不能這樣說。即便是回到咱們景仁宮,關起宮門來,便是蘭貴人要問你,你也當守口如**。”

看語琴這般已然自然而然端起了一宮之主的威儀來,婉兮不由得含笑凝眸。

豫嬪忙行禮,“慶妃囊囊放心就是。誰人心上沒有舊傷疤?今日咱們揭旁人的,難免他日,旁人也同樣揭咱們的。這才是得不償失。”

穎妃輕嘆一口氣,低聲道,“這會子我真佩服慶姐姐了。我那延禧宮裡啊,可沒這麼好節制。”

語琴搖頭苦笑,“瞧你說的,你沒見那邊兒打聽得最熱鬧的,不就是我宮裡的蘭貴人麼?我與豫嬪能說這樣的話,與那蘭貴人又何嘗是容易說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