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張了張嘴,不由得驚呼一聲兒,“該不會是爺晚來了這麼長的光景,竟是親手為他製作冰鞋呢吧?”

皇帝終於滿意而笑,“嗯。”

婉兮一顆心登時如錫鍋子裡的飴糖一般,登時柔軟得不成個兒了去。

“爺也太慣著他去……再說這麼眼巴前兒的,爺又到哪兒去給他預備材料去?”

滿人生髮於關外的巴山黑水,冬日綿長,故此走冰乃是“國俗”,歷史悠久,男女老少多會。

甚或這走冰的傳統技藝,還曾經在戰場上為大清立過奇功。清太祖皇帝努爾哈赤麾下那支以滑冰聞名的“費古烈部隊”就曾在墨爾根城遭到蒙古的巴爾虎特部落圍攻時,完成過“天降神兵”的經典戰役。

滿人的冰鞋,多是木製,最初是在木鞋下向前馬的脛骨;後來漸漸將冰刀換成了鐵質;冰鞋下頭有鑲嵌單根鐵冰刀的,也有鑲嵌雙排鐵冰刀的。

冰刀登冰是否能站得穩、滑得好,都看這冰刀的鐵是否為好鐵,開刃的功夫是否老道。故此製作冰鞋的話,就算木鞋好辦,可是用來做冰刀的好鐵,卻不是隨手就有的。

小十五終究還小,那給他做冰鞋所用的冰刀,還得比大人的都短;再加上皇上是必定會去找好鐵的,那這麼短的好鐵,怕是得叫造辦處去打去,哪兒能說有就有呢?

皇帝聽婉兮說到“褃節兒”上了,這便故作悲痛狀,“唉……白瞎了爺最喜歡的四柄好刀啊!”

婉兮一怔,急忙回眸去望衣架子上。

皇帝進來褪掉大衣裳,便也順手將腰帶接下來搭在上頭了。

滿人男子的腰帶不只是繫著衣裳的,那腰帶上都還要掛著全套的活計,譬如火鐮、腰刀、剔骨刀等,都是滿人從前狩獵生活的寫照。

其中跟筷子一樣要緊的剔骨小刀,是滿人男子的餐具,若遇分食肉類的時候兒那小刀是絕不能缺少的。

婉兮掂量著,尺寸能跟個三歲孩子的小鞋子匹配的刀,也就是這種剔骨小刀了。

果然,婉兮一眼瞧去,皇上腰帶上那原本掛剔骨小刀的鉤兒上,空了~~

婉兮登時紅了臉,“那小刀都是爺用慣了的,幾乎每日都是離不了的……”

皇帝咧了咧嘴,“再離不了,這回也得離了;且還得離好一陣子呢——爺原本有替換用的,可是這一下子給圓子就用了四把去。”

婉兮張大了嘴。

“原來爺是給小十五做了雙刀去?”

雙刀就是鞋底下頭有兩排冰刀,這樣兒能叫初學者剛上冰的時候兒,能更容易站穩當去。

這樣左右雙刀,那就得一共用去了四把小刀去了。

皇帝輕哼一聲兒,“那小子他自己倒是不滿意呢,他是想叫我給他做單刀的;可是他有那膽子,我還沒他膽兒大呢……那個臭小子,就是個傻大膽兒。”

婉兮便也笑了起來,“爺還說膽子不大?要是奴才,都不敢給他預備冰鞋去呢,哪兒像爺似的,還當真這麼縱著他去。”

皇帝含笑點頭,拍了拍婉兮的手,“還說你不敢?你若不敢,是誰帶他上了冰去?又是誰給他親手做了那棉靰鞡去?”

婉兮莞爾垂首,便也不再自辯。

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圓子是皇子,自當從小就學國俗。他終究才三歲,還不到學弓馬騎射的時候兒;不過冰嬉也是國俗,他既然喜歡,那便從這個開始學起,也是個好主意。”

話說到此處,婉兮終於釋然而笑。眼角眉梢,便也不再那麼刻意藏著去,絲絲縷縷露出慧黠之光來。

皇帝看得直“哼”,“……這下兒可放心了?”

婉兮趕忙搖頭,“爺說啥?奴才可聽不懂了。”

皇帝輕踹她一腳去,“還嘴硬?你們是本生母子,圓子便是這會子由慶妃撫養著,可是這母子連心,又如何是慶妃能代替得了的?”

婉兮便垂下頭去,含笑點頭。

“終究奴才是漢姓人,陸姐姐也是江南漢女的出身,奴才便也擔心小十五於國俗、清語都有生疏,這便想著他滿了三生日了,是該學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