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宗金鑑?怎麼看這個呢?”皇帝佯作不知,繞過婉兮,坐到婉兮對面兒,將手肘撐在炕几上,一雙長眸映著燭火,灼灼地盯著婉兮看。

婉兮心下一跳,忙有些心虛地將書卷給掩上。

——她看的正是醫宗金鑑裡“調經門”中“天癸月經之原”、“婦人不孕之故”、“月經之異”這三節。

抬起臉來,婉兮兩頰已是滾燙。

這滾燙有四個月沒見皇上的思念,卻也更有方才那一事的心虛去。

醫宗金鑑是皇上他老人家親自吩咐太醫編纂的集大成式的醫書,裡頭每一個字皇上都親自過目,故此她方才看的是什麼,皇上可能只瞭一眼,就足夠將她的小心思給知道得清清楚楚了去。

皇帝面對著面,支著下巴頦兒,不急著說話,擺足了架勢就是等婉兮回話呢。婉兮情知逃不過,這便先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然後才緩緩道,“天兒涼了,小七這孩子又開始咳嗽了。今年連啾啾都給帶著一起咳了,我心下便有些不放心,這便撈起來醫書仔細瞧瞧唄。”

皇帝這才撲哧兒笑了。

“嗯,小七和啾啾都是女孩兒家,你看的是‘調經門’,都是婦科之事,倒也彷彿說得過去。”

皇上他果然瞧見她在看什麼了

且,皇上一張口就叨著了她的短腳去,叫她越發心虛地咳嗽開。

皇帝卻不留情,依舊長眸閃閃地道,“只不過咱們小七和啾啾還小著呢,沒到該調經、歸婦科的時候兒啊!她們兩個現在便是看個‘小方脈’,歸給幼科也就是了”

婉兮便咳嗽得更加停不下來,彷彿將嗓子核兒都要咳嗽出來一般。

皇帝看已是差不多,再逗下去婉兮怕是要真的咳出病來了,這便終是轉開目光,不再那麼灼灼逼人地盯著婉兮看。

他轉了個身兒,坐正回去,修長的指尖兒看似悠閒地敲著炕案的桌面兒,順口就將婉兮看的那些內容給背了出來:

“天癸月經之原:先天天癸始父母,後天精血水榖生,女子二七天癸至,任通衝盛月事行。”

“先天天癸,謂腎間之動氣,乃稟自父母,資其始也;後天精血,謂水谷之所化,得之形成之後,資其生也。經曰:女子一七而腎氣盛,謂腎間動氣盛也。二七而天癸至,謂先天癸水中之動氣,至於女子胞中也。衝為血海,任主胞胎,衝任皆起於胞中,所以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能有子也。”

婉兮深吸一口氣,這一節中,她最看重的自然是最後那句話。“月事以時下,故能有子也”。女子若是懷了胎,月事會暫停;渴睡反過來說,若沒有月事,便不能有子。

所以自古以來,大夫們多數用女子是否有月事來作為是否懷胎的判定標準。

那麼倘若只是月事暫停,卻未必是懷胎了呢,是不是也會被籠統視作有了喜脈?

婉兮自個兒心下幽微暗轉的,皇帝卻彷彿都未曾察覺。

他依舊跟個小書童兒似的,搖頭晃腦,認認真真地背書呢。

“婦人不孕之故:不子之故傷任衝,不調帶下經漏崩,或因積血胞寒熱,痰飲脂膜病子宮。

“女子不孕之故,由傷其任、衝也。經曰: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能有子。若為三因之邪,傷其衝任之脈,則有月經不調、赤白帶下、經漏、經崩等病生焉。或因宿血積於胞中,新血不能成孕,或因胞寒胞熱,不能攝精成孕。或因體盛痰多,脂膜壅塞胞中而不孕皆當細審其因,按證調治,自能有子也。”

婉兮悄然抬眸望住皇帝。

這一節中說得明白,若女子月事不調,則不能有孕。

她正是利用這個道理,這便用到了當年純惠皇貴妃遺下的那個方子去。不說旁人,她自己當初進宮多年、聖眷優渥而遲遲不能生育,外人不知就裡,便連當時的純惠皇貴妃也以為她是天生宮寒,故此才將那調養的方子給了她用。

那張方子從根本上來說,就是調理身子寒涼的方子。女孩兒家若身子寒涼,首先便是會體現在月事不調這事兒上。

偏婉兮那時候兒年歲小,總覺著不來月事也是好事,省得那些盥洗調理之事;況且年少時,哪個女孩兒沒有過偶爾不來的時候兒呢,便沒覺著有什麼異常。

況且她自幼也是活潑淘氣,愛吃那些凍貨;況且就連她最愛的那青桂的蜜,本也是解熱涼血的,她便也曾以為自己的不能生養是與自己的這些小習慣有關

直到得了那個方子,後又有老歸的幫助調理,她才明白她是受了涼藥所害。

涼藥會叫女子月事不調。而月事不調的女子,即便有寵,也沒有生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