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妃抬眸靜靜瞟了那拉氏一眼。

“說起來,慧賢皇貴妃和純貴妃的福氣,倒都比不上令貴妃了。慧賢皇貴妃終究終身無所出;純貴妃是兩個皇子都已無緣繼承大位。可是令貴妃呢,她卻這會子依舊年輕貌美,甚得聖心,還皇子公主什麼都有啊。”

那拉氏緩緩回眸,一步一步逼近愉妃。

“你今兒到我眼前來,故意說這樣的話?你想幹什麼?”

那拉氏冷笑著盯住愉妃的眼睛,“你想叫我和令貴妃鬥起來,你好作壁上觀,漁翁得利,是不是?”

“那當初六公主舜華出事兒的時候,你怎麼還替她說話?那會子看起來,你分明是巴結著她的!”

兩個四十多歲的女子,早已諳熟了對方的脾氣秉性,這會子四目對峙,面上已經都不再做過多的遮掩。

愉妃便笑了,“在這後宮裡,雖說都以姐妹相稱,可是何嘗會當真將彼此當成姐妹了?這後宮裡便也與朝堂一樣,哪裡有永遠的朋友、永遠的敵人?不過都是因勢而改罷了。”

“再說我那會子也是就事論事、實話實說,還只是不想叫忻嬪鬧起來罷了,並未故意偏幫了她去。”

愉妃抬眸,迎上那拉氏的目光,“那會子忻嬪的風頭正盛。忻嬪年輕貌美,家世又好,她若將令貴妃踩了下去,總有一天便是主子娘娘和我都無法再與她匹敵的!在一個家世那般高貴的滿洲格格,與辛者庫下的漢姓女比起來,我寧願選暫時叫這個漢姓女留下來。”

那拉氏想了想,便也是眯了眯眼,“可是,你卻也牽連到了我。”

愉妃輕笑,“那難道此時,我眼前的您,不依舊是正宮皇后娘娘麼?妾身倒不知,損傷到了主子娘娘什麼去?”

那拉氏倒一時無話反駁,便哼了一聲兒,扭開了頭去。

愉妃這便輕嘆一聲兒,“看著如今純貴妃的身子,妾身心下也不得勁兒。妾身終究也已經四十八歲了,怕是也來日無多。”

“從前年輕的時候兒,咱們之間是鬧過意氣;可是如今後宮裡,潛邸的老人兒,就剩下咱們幾個了。妾身倒希望著,能跟幾位老姐妹兒好好兒相處幾年。”

“總歸說不定,不知道什麼時候兒就突然一蹬腿兒,走了呢。妾身的這片心意,倒不知主子娘娘可否施恩成全?”

那拉氏雖說心下對愉妃並不放心,可是叫愉妃後頭這兩句話說得,終是也有些不得勁兒。

愉妃接下來便建議,兩人一起去瞧瞧純貴妃,那拉氏便也點了頭。

愉妃便吩咐三丹,“去瞧瞧婉嬪那邊兒是否走得開?若得空的話,也一起來看看純貴妃。”

愉妃說著向那拉氏笑笑,“潛邸老人兒就剩下咱們四個了,妾身便忖著,還是也叫上婉嬪吧。她來與不來是她自己的事兒,叫不叫著她卻是咱們的事兒了。她若不來,咱們禮數上倒也沒什麼缺失。”

純貴妃本與那拉氏住得進,就是前後院兒。那拉氏這便與愉妃先到了純貴妃的寢殿去。

半晌三丹才回來稟告,說婉嬪那邊兒顧著七公主歇晌呢,便不過來了。等回頭婉嬪再過來給純貴妃請安。

愉妃聽了倒是笑笑,“婉嬪這會子是‘有女萬事足’,旁的事兒暫時都顧不上了。”

那拉氏一聲冷笑,“可不!便因為這個閨女,她對令貴妃是越發的死心塌地。這會子說是咱們邀請她一起說話兒,她才怕令貴妃多心,這便忙不迭地避嫌呢!”

二月二十日,那拉氏要隨皇帝同回紫禁城,再從紫禁城起鑾赴泰陵。

那拉氏臨走之前,還是履行了身為正宮皇后、皇子嫡母的職責,到五福堂,與婉兮一起給痘神娘娘等供奉的諸神拈香致祭。

行完了禮,那拉氏好歹也將小鹿兒抱過來,撫著他的小臉蛋兒說,“咱們小十四必定得眾神庇佑,必定能平平安安送走痘神娘娘。皇額娘要陪你皇阿瑪和皇祖母去拜謁你皇瑪法,你進五福堂種痘的時候兒,皇額娘可能要趕不上了。”

“這便提前兒陪你行了禮,也替你求過眾神、眾位娘娘了。便是皇額娘不在你身邊兒,你也必定能平平安安的,啊。”

永璐乖巧點頭,也摟住那拉氏的脖頸,上前貼了貼那拉氏的臉,“兒子會想念皇額孃的。兒子祝皇額娘一路平安。”

那拉氏與皇帝一同離開了園子,回宮去了。

婉兮率領後宮,送到園子門口。

目送鑾駕而去,玉蕤含笑提醒婉兮,“姐你瞧仔細嘍,這怕是傅公爺任鑾儀衛總理大臣的最後一個背影了。皇上已然下旨,總理鑾儀衛事的,已經換成了西北的大功臣兆惠將軍。”

“待得兆惠將軍凱旋,便要由兆惠將軍接替傅公爺,護衛在皇上鑾駕之畔了。”

二月十九日,皇帝剛剛下旨,以定邊將軍兆惠,總理鑾儀衛事。

婉兮點點頭,“這樣鼎定江山的功臣,皇上自是最信任不過。鑾儀衛是護衛在皇上身畔最要緊的,交給這樣的功臣來率領,自是最放心不過。”

只能遠遠看見煌煌聖駕之畔,傅恆那靜靜值守、略顯渺小的背影。

已然都上了年紀,再不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背影。便是在馬上,脊背也隱約有些彎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