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蕤也是點頭,“只怕有人非但不肯以此為收斂,反倒要編排出旁的話來,替自己辯解不說,更要誣陷人去——”

婉兮盯住玉蕤的眼,“你聽見什麼了?”

玉蕤都忍不住咬咬牙,“我聽見長街裡有人小聲兒嘀咕,說今兒是城隍出巡的日子,城隍抓鬼,這便一路上收了小鬼兒去……他們說,多貴人的孩子,便八成是小鬼投胎,這便被城隍給收走了。”

婉兮便是再想冷靜,這會子也終是忍不住拍著炕沿兒冷笑,“……好狠的嘴!孩子命都沒了,還要這麼編排那孩子去!”

燈下,玉蕤見婉兮的臉都氣白了,忙起身小心扶穩了婉兮,“姐,你千萬別動氣。這些事兒等皇上歸來,遲早會有交待。這會子姐你千萬顧著自己的身子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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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九日,婉兮千秋生辰。

因著多貴人的事,婉兮哪裡還有心思慶賀。

可是千秋生辰終究還是大事,留在京中的各宮、皇子各所、還有宗室福晉等,還是要紛紛送禮進來。

婉兮顧著身子,早發下話去,不叫各主位、福晉們進宮請安了。便是送禮,也都免了。

可是外人能擋得住,園子裡的主位卻還是要上門兒來。人家都到了門口,婉兮總不好當真端著不見面,這便也好歹起身,挨個見面,淺談幾句。

到了夜晚,婉兮還是有些疲憊,只覺身子發飄。兩條腿有些沒有知覺,如同浮在半空裡一般。

好在這時候兒,熱河快馬傳送,將皇上的親筆書信送到了。

說來也是巧,皇上的萬壽在八月裡,婉兮的生辰也在九月裡,而這兩個月份皇上又幾乎每年都是行圍在外。兩人共度的機會不多。

從前年少時,皇上會想方設法從熱河送回來當地的玩意兒,如當年的鹿角哨子,又或者漫山遍野的各色野花……如今年歲漸長,婉兮在意的倒已不是那些身外之物,婉兮最喜歡的,還是皇上的親筆書信。

讀信的那一刻,便彷彿是老夫老妻,尺短情長,裡頭卻細細碎碎都是些“無用的”嘮叨。這些話兒,婉兮最愛讀。

故此皇上也漸漸形成了習慣,每年九月初九,必定不論早晚、雨雪,必定有親筆書信送到。

今年因為多貴人的事兒,也因為自己的臨盆在即,婉兮心下格外沒底,故此當展開那書信的時候兒,視野裡便有些朦朧了。

皇上絮絮細語九大篇字兒,那厚厚一疊掂在手裡,婉兮原本眼中有淚,這一刻卻都要忍不住笑出來了。

九篇字兒,是為了湊足她這重九生日的“九”字去麼?

能這樣洋洋灑灑,家長裡短都寫滿九篇字兒,叫她又忍不住回想起趙翼拍皇上龍p,說過的那些話去:“平伊犁所撰《告成太學碑文》,屬草不過五刻,成數千言。讀者想見神動天隨光景,真天下之奇作也”……皇上思維極快,下筆亦極快,若非如此,這九大篇字兒,真不知要寫幾天方能寫出來。

可是皇上這九大篇字兒裡,說來說去都是一個主旨:叫她好好養著身子,他已在竭力壓縮日程,這幾天就能啟程迴鑾,回來陪她啦!

“你須善自珍重,爺不日便回。此時已然從木蘭動身,朝避暑山莊迴轉。待得你臨盆之日,爺必定守在你身邊。”婉兮的指尖兒從這一串字兒上滑過,終究忍不住鼻尖兒都酸了。

算算日子,皇上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怕是還沒收到多貴人的孩子沒了的訊息。那這會子身在木蘭圍場的爺,當聽說了那個訊息,不知道心下又是如何的著急吧?

今年是徹底平定準噶爾之年啊,以多貴人的身份,皇上是有多需要多貴人的這個孩子!卻偏偏,還是沒了……就在即將臨盆的時候兒,沒了。

明明這一日,外頭那麼敲鑼打鼓,熱熱鬧鬧的;那個孩子,怎麼就那麼悄無聲息地,與這個世界,作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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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些細細碎碎的絮語之外,皇帝還與婉兮描述了一下今年賜宴蒙古各部王公臺吉們的盛況。

皇帝知道,婉兮心下一直對那位傳奇女子熱依木心存仰慕,這便特地說到回部眾人:“……爺原本打算叫他們今年一同熱河覲見,只是因為大小和卓兄弟尚未擒獲,故此若此時叫得力的回部伯克們撤兵,確嫌草率。”

“故此爺暫且叫他們繼續軍營效力,待得擒獲叛賊兄弟,再行進京陛見。”

儘管熱依木這位女子這次沒能與丈夫鄂對等回部王公一同覲見,可是皇帝還是下旨封賞出力的回部王公。

霍集斯被封為貝勒,鄂對也被封為貝子。這便是鄂對家族,身為“庫車王”的始封。

其餘立功的回部伯克皆授予公爵,或者散秩大臣等。

皇帝在最後寫,“大小和卓兄弟已經確定逃入了巴達克山(不是一座山哈,是一個國,在中國和阿富汗中間兒),爺已令富德警告巴達克山可汗素勒坦沙,令其擒獲叛賊兄弟以獻。想來不久,叛賊兄弟即可俘獲,回部終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