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含不由地提氣到胸口,一口冷氣驟然流遍周身,血液似乎都被冷凍住了,減緩流速來應對面前到來的危機。

“姑、姑母、母......”

嵇含墊著腳,以肉眼難以察覺的細微動作,向後挪動著腳步,同時又繼續說話,試圖打斷自己和姑母之間不尷不尬的僵局。

錦衣繡襖逶迤在婦人身後,綾羅珠翠隨著曼妙身姿微動,鳳眼天成,華麗雍容,卻又凜然生威。

“姑母,我,我只是想出門去看荼鏖比武。”嵇含磕磕巴巴,言語試探著婦人的反應。

“喔——”

婦人終於應了一聲,可這聲音似沉又似揚,似答又似問,總之,令嵇含琢磨不定,反添驚惶。

這,方不愧是一國公主,鳳威燕頷,威嚴不輸天王下界。

嵇含心怯,暗暗嘀咕著,有這麼威嚴霸氣的母親,真不知欒澈是如何煎熬長大的,難怪欒澈年紀輕輕便已成就五轉金丹的才能。

不過在這點上,嵇含一點也不羨慕欒澈,反倒有些同情欒澈的童年,如果才能需要嚴母來幫助成就,嵇含還是更留戀皇宮裡那個時時叮嚀牽掛自己的母后。

嵇含還記得自己幼年時曾見未出嫁前的姑母,相處起來並沒有此時的淡漠生疏,不免暗自嘆息起來。

要不怎麼總說,修仙習道之人親情疏薄,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捲雲舒,如此想來果然不假。

方才嵇含對著黎普一通聲色俱厲,言辭暢快,嘴上生花。

現在真待暄煦公主近在眼前了,卻又鉗口結舌,大氣不敢喘一下,生怕驚動了這雄武英風的婦人。

“說啊——”婦人神情威嚴淡漠地丟擲兩個字。

嵇含沒想到姑母會突然說話,一時走神,連忙恭敬謹慎地問道:“姑母,您說什麼?”

暄煦公主停步在嵇含正前,她的鬢若刀裁,眉間唇畔光潔利落,一雙茶色眸子如往常一樣平淡如水,卻又凜若冰霜。

只聽她開口道:“讓你把方才未說完的話說完,婦人我學了兩日道術,怎的了。”

在暄煦公主的威厲之下,嵇含先前的威風盡掃,早已怛然失色。想到婦人將方才自己在寢室裡的癲狂之言全聽了去,嵇含兩腳一軟,恨不得就此跪了下去。

好歹自己也是一國太子,跪天跪地跪父皇母后,縱是不能跪一個外嫁的姑母吧!

嵇含裝傻,強撐著賠笑道:“嗨,姑母怕是趕巧聽了什麼混賬話,起了誤會了罷。方才侄兒是在跟黎侍衛說及外面的閒言碎語,外面有些個偏門小派,常常嫉妒姑母你超塵拔俗、蛻去凡人肉軀的機緣。”

“喔?”暄煦公主略微側目,深不可測的眸子裡,射出森森寒光,足以使人為之震懾。

這回嵇含聽出來語氣了,也瞧出些情緒,雖透漏著火樣威力,卻令嵇含心中安穩了許多。

這人啊,一旦有了情緒上的觸動,那就有轉還的餘地。

“你不信啊姑母?要不你問黎普,他是決計不會拿言語誆人的。”

說著,嵇含作出一副坦然、急於澄清證明自己的架勢,拼命搖著黎普,問道:“黎普,你說,是不是有這樣對姑母的謬解?”

黎普冷汗都流淌了一背,幾乎就要滲出外衫被暄煦公主瞧了去。

“愣什麼神啊?趕緊的,說啊。”嵇含攥著拳,捏著黎普胳膊的手心裡盡是冷汗,生怕黎普真的說了實話,出賣了自己。

其實,正如嵇含所說,黎普他是不說謊話的。

黎普此刻也在琢磨著嵇含的話,心裡想著,那個詬病自己姑母的人,不就是他嵇含太子嗎?

不過好在,嵇含問話有方,問的是“是不是有此類繆解”的傳言,而非訛傳這繆解的人。

於是黎普思索了片刻,終於還是點頭附和道:“稟告公主,太子所言屬實。”

桄榔——

這是嵇含心裡一顆巨巖墜地的聲音,終於等到了黎普滿意的回答,舒了一口氣。

嵇含兩手一攤,做出一副袒露腹心的模樣,小心翼翼道:“姑母您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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