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渦正中潭影悠悠,烏沉沉,黑壓壓。

正如先前弟子所喊,漩渦裡的確像是有什麼東西,氣氛一時間急張拘諸,驚心吊魄。

前排正中的幾個弟子已坐立難安,神色張皇,汗流滿面。

有弟子口中喃喃,急不擇言道:“這,這不是鍾離子留下的靈寶嗎,為何陰冷透骨?”

江潭沒有說話,他屏聲息氣,恭敬垂首立於籌盤一側,而只有立於籌盤另一側的含光子從容無懼,穩若泰山。

攬月雖有畏懼,但見含光子鎮定自若的樣子,心中有七分把握,含光子必定早已計出萬全,不會令弟子們陷入深淵薄冰。

思索之間,那漩渦已開始起了變化,淵黑玄英,其內鼎沸,烏壓壓地厚重而來,潭沸江翻。

眾弟子們尚來不及驚愕疾呼,便聽一道炸雷,轟天震地,籌盤搖搖晃晃似有坍塌崩折之狀。

這時漩渦中央開裂,龜裂之痕向兩邊蔓延,漩渦之水竟然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撕扯開一道口子,而後一隻骨瘦如柴的枯槁鬼手自內裡探了出來,皮緊貼著骨頭,褶皺粗糙,如同老樹蒼根。

鬼手隨著豁墊轟雷持續向漩渦外伸出,逐漸很快便露出枯木朽株的手臂,手臂上紅毛戰慄,青筋凸暴,大有分山劈海、力能扛鼎之勢。

鬼手撕裂籌盤蠕蠕探出,弟子們這才看清楚了,鬼手尖利可削鐵的枯黃指甲下面,竟然攥著一個墨色的東西。

聿沛馠最先認出了那物,失聲叫道:“墨錠,那是我的墨錠!”

就在聿沛馠大喊大叫的功夫,另一隻鬼手也探出了漩渦扒在了籌盤壁沿之上。

只見鬼手稍一用力,一張鼻凹寒森,眼眶深陷,青面獠牙的鬼首冒頭而出,蠻橫兇狠地瞪視著殿內之人,目光稜稜,威猛猙獰。

那道漩渦如今已被厲鬼撕扯得猶如無波古井,任由著厲鬼輕巧利落的攀沿而出。

霎時之間,女弟子們淒厲驚恐的尖叫聲亂作一片,紛紛急切道:“先生,防芽遏萌,再不制止那厲鬼,怕是要不受拘束,放縱脫逃,想會是自留禍根,貽患無窮!”

“是啊是啊,先生不可適情率性啊!”有人應和道。

江潭憋忍不住,對那些個怕風怯雨,嬌氣十足的女弟子使了個眼色,沉聲道:“壇上這一眾掌門尊長,你們怕個屁啊,遇事如此柔筋脆骨,若是把自己當做玉葉金柯,那修什麼仙,習什麼道,都回家去做嬌小姐罷。”

江潭這一出言,倒是讓女弟子們瞬間安靜下來,一個個頓口無言,心中卻不肯依服, 柳眉剔豎,橫眉冷眼,好在江潭並不在乎。

不過江潭這一襲言無粉飾話倒是令攬月幾人肅然起敬,當眾之下,言人所不言,倒是有些許掌門風儀。

只可惜僅憑“江潭”這二字便可辨認他乃是洪涯派江淮門下,真是可惜了一個肯耿直諫言且直而不肆的弟子錯投了門派。

“吼!!!!!”

籌盤裡爬出的厲鬼發出淒厲吼聲,齜牙咧嘴,口涎噴濺亂飛。

厲鬼憎恨的眼神氣勢洶洶,攫戾執猛,矜牙舞爪,兇猛猖獗,兩隻手臂蓄滿力量,又聽“噼啪”一聲磚石清脆的碎裂聲,厲鬼手中緊攥的墨錠化作了粉末塵埃。

“哎呀!我的墨錠啊!”

聿沛馠捶胸頓足,撫髀長嘆,一臉抱憾痛惜。

那厲鬼手執墨錠剛自那籌盤中出現的時候,聿沛馠內心裡還有些僥倖竊喜,現在好了,情形瞬息萬變,徹底沒了念想。

厲鬼並不算完,尊文齋內一時殺氣騰騰,戰塵鬱郁。

厲鬼嫻熟地將一條皮包瘦骨的腿蹴足踏上籌盤,正欲發力將全身脫出,指爪張揚,磨牙吮血,撲向壇下眾人,大有燎髮摧枯的架勢,眾弟子氣消膽奪,再次傳來戰慄尖叫。

這時候,方見含光子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橫身擋在厲鬼與弟子們之間,而後金光大綻於講堂之上,耀眼灼目,逼得人目不可直視。

這光芒溫暖和煦,似乎能將所有黑暗刺穿、所有陰霾破除。

灰煙瘴氣,塵粉漸稀,攬月也瞧不出含光子究竟做了什麼,待她敢看去之時,籌盤之上只餘留下墨色和綠色混同的濃煙重霧,還夾帶著一絲腐濁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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