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叔靜騎馬帶吳奇直奔城內,重陽隨行,夜叉則被吳奇留在殮屍廟照顧釋然,以等待監幽衛兩位舍人。

夜晚街道上,噠噠的馬蹄聲格外清晰,沿路只有持火夜巡計程車兵,他們一見是許參軍,霎時四下讓路。

兩人一馬從城北門入城,而後沿城牆到東面,一路抵達東市外明德坊的一座獨立大宅前。

許叔靜將馬系在一旁石獅子上,這馬嘴上綁了馬鉗,夜晚不會嘶鳴,倒是不怕驚擾百姓。

“這是鹽商劉三思的宅子,說起來也與道長有幾分關係,這劉三思就是米商劉伯文的大伯。道長請隨我來。”

許叔靜說著,沿劉宅外牆往裡大步邁進,前方巷子裡的燈籠下,站了兩白衣女子。

左側女子手捧一簇花,右側女子抱了一串斗笠,兩人都面白唇紅,雙目無神,猶如木雕。

“入鬼市,需交買路錢,這是鬼市規矩,買家賣家都得遵守。”

許叔靜熟練地從兜裡摸出兩枚銀子:“一兩銀子,或是一枚鬼錢,如今鬼錢與開元通寶的兌換也差不多如此。裡面大多用鬼錢,但也能以銀子交易或以物易物。”

他遞給吳奇一枚:“道長可憑喜好買花或斗笠,都一樣。”

吳奇手捏銀兩,心道這鬼市入場費實在高昂,難怪此前從未在浮雲觀聽聞鬼市交易的事。

浮雲觀早就窮到賣桃子和下山化緣,鬼市這種高消費場所,的確與他們沒什麼關係。

許叔靜買了一束花,吳奇則是拿了一頂斗笠。

兩女接過銀子,都露出僵硬的笑容,但不說話。

許叔靜和吳奇從她們身邊路過,繼續趕路。

這小巷看似不過幾丈長,但吳奇數著步子,走了上百步都沒有走到底,兩旁倒是一點不暗,空中有如霧如露的螢火照明。

路過前方拐角後,吳奇終於看到其他人。

一名盤了髮髻的黃衣女修同樣手中持花,看到吳奇,她頷首招呼,吳奇也禮貌回應。

又走幾步,地上有一小水潭,水潭色澤深綠幽暗,猶如濃墨。

黃衣女修將手裡花輕輕一丟,花落水中。

吳奇見那女修手中花被綠水包裹,轉瞬變了模樣,分明是一截乾枯手臂。

許叔靜也棄花於水,同樣變為一隻人手。

吳奇將斗笠丟到水裡。

綠水一陣吸附拉扯,斗笠緩緩化作一顆乾癟人頭,在水面浮沉。很快,不論手臂還是頭顱都沉入水下。

“道長,且往前走。”

許叔靜帶路,越過水潭,前方豁然開朗,儼然一集市。

路邊攤販靠牆或盤坐或站立,各自面前放了交易物,都置於一方白布上,很是醒目。

吳奇左右看去。

白布上交易物種類繁多,有各式符籙、法器、承載功法術咒的玉珏、金石靈料、草木花葯……但最多的還屬一種黑色小罐。

吳奇不懂就問:“那是何物?”

許叔靜解釋說:“陰斝(jia),是專門用以溫養鬼魅的法器,其實更像是鬼魅的行囊。白日不宜走動時,則一地埋下陰斝,自己鑽入裡頭,可以短期修行與休憩。”

吳奇聽明白了,就是鬼的臨時營帳。

鬼要遠走他方,陰斝就是所需攜帶的基本法器,就與道士三法器、僧人比丘六寶一樣。

“陰斝本身耐久有限,它需吸納天地陰氣,以滋養器內,所以又要遭受陽氣浸漬。一個陰斝沒法使用很多年,定期得更換,是一件消耗性法器。”

“但陰斝終究只是一時替代,難以長久,鬼魅都會尋一處煉造成鬼宅,或是購下現成鬼宅。這裡不是說鬼魅出沒的宅邸,而是鬼類所需的修行地。”

許叔靜緩步徐行,嘴上說著:“最好的鬼宅在泰山,那是泰山府君神威所在,亦是地府入口,陰氣如雨,最能溫陽鬼魅。但每一座泰山鬼宅都是天價,位置有限,有能力購置泰山鬼宅的,都是鬼帥乃至鬼王。”

“就如我大唐二都,京都長安宅邸價格也是高得驚人,普通官員與商人也無力購買。”

吳奇對此見怪不怪。

要有一棲身之所,努力勞作積攢銀錢也許能達成,但若是追求更高更好的條件,就不是僅憑努力就能做到的了。

附帶額外價值的土地被人青睞,價格就難以下跌,普通人如此,修士亦然,洞天福地就是修士所夢寐以求的奢侈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