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尉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這事不合祖制,不過這個因素在李尉看來,就是個屁。對於他這種胥吏書辦出身,以務實為第一的官員,祖制這玩意,就是亂葬崗裡百年老棺材板。

他現在要考慮的是這事到底有沒有用?會不會得到皇上的恩准。

岑國璋關於靈武的平叛方略,他早早看過,就是以火器為主。

沒辦法,叛軍以騎兵為主,岑國璋編練的都是步軍,在西北這種環境打騎兵,簡直太難了。所以必須用火器彌補差距。

這一點皇上、內閣和五軍府都同意的。

既然如此,站在李尉的立場,肯定是西安製造槍炮火藥再轉運前線,要比從京師轉運過來,再送到前線去要方便得多。

看到李尉沒有一口回絕,岑國璋知道自己又賭對了。

他仔細研究過李尉的履歷和往事,知道這位做事是不拘一格,果斷有魄力。

於是又添了一把柴。

“元邱兄,你聽說過我在淮東平叛,動用了火器,邸報上說我打得如何痛快淋漓。唉,其實我被這火器給坑慘了。”

“哦,還有這事。還請益之說來聽聽。”

“我在淮東所用的火器,都是京師火器監所造的,千里迢迢南運下來。原本還興高采烈,結果一到手才發現,這是個大坑。”

“出了什麼問題?”

“火器監出產的槍炮,良萎不一,好的槍炮還能勉強用,差的簡直是自殺利器。開始時我不知道,叫士兵們拿起就操練,結果炸膛了七門炮,兩百多枝滑膛槍,死傷了三百多人。”

“啊,軍器監的槍炮差到這個地步?”

“元邱兄,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劣質!內閣撥了一萬五千枝火槍,我叫人挑挑揀揀,只選出不到四千枝勉強能用的。火炮只選出六門。一個營都沒法編練。實在沒辦法,我只好透過海商,買了一批泰西人的槍炮,這才對付過去。”

“要是靈武平叛,我還用軍器監的槍炮,那就不是去平叛,是去自殺了。”

“此事皇上和內閣不知道嗎?”李尉問道。

“我寫了密摺上奏了。皇上和內閣派人下來勘察了一圈,然後沒有了下文。後來我才知道,軍器監造槍造炮,一年要花掉上百萬兩銀子。這裡面有多少花頭?牽涉著多少人?”

李尉早就知道軍器監裡面的水太深了,只是想不到連皇上和內閣都投鼠忌器。

“反正軍器監的爛東西我是不用。非要我用,行,讓軍器監的那些混賬王八蛋給我當先鋒,衝在第一排!”

岑國璋看了看李尉凝重的臉色,又說道:“元邱兄,要是這事辦不好,靈武平叛就是一場徒勞啊。”

李尉明白了,新設西安製造局,最大的障礙就是軍器監那夥貔貅。

“那些人肯放過這麼大一塊肥肉?”李尉反問了一句。

“前軍都督同知萬遵祥萬大人奉旨去丹徒練兵,兵額三萬,也悉數用火器。軍器監不僅質劣,產量更低。顧得了江南,就顧不了我們這了。”

說到這裡,岑國璋的眼睛眨呀眨的。

“聽說元邱兄跟軍器監那夥人有舊,何不寫封信跟他們說說。西北在打仗,要跟叛軍見真章。萬一他們的東西在前線出了事,追究起來可是要掉腦袋的。江南,不是還沒打仗嘛。”

李尉知道皇上用萬遵祥在丹徒練火器新兵的用意。一是制衡王門編練的新軍。二是威懾東南地方世家。三是以防不虞。一舉多得。

現在國庫充盈,皇上辦起事來也有魄力了。

正如岑國璋所說的,江南新兵,關鍵在於還沒打仗。軍器監的槍炮發往那裡,肯定比發往西北風險要小得多。

李尉也想明白了岑國璋慫恿自己上奏新設西安製造局的真正用意。

自己上這份摺子比他上要合適。而自己一旦上了這份摺子,就等於跟他岑國璋繫結在一起。等到靈武亂定,軍功一敘,世人都會認為他李尉跟王門是一夥的。

到這時,李尉深刻意識到,岑國璋不僅兇狠如狼,更狡詐似狐。

思來想去,李尉決定上這份奏章。但他不想輕易就答應下來,豈能讓岑國璋把便宜都佔了去。

正當他想著如何跟岑國璋討價還價時,潘士元策馬跑了過來。

“大人,前面出事了。”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