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這事誰說得清楚呢(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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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國璋和蘇澹對坐在靠窗戶的那張桌子,俞巧雲坐在遠處,隔著有點遠,但又不耽誤說和聽。
“澹然先生,接下來看你的了。”
“大人放心,拜香教淮東分壇被搗毀,淮北分壇、揚泰分壇聞訊後大為不安,聯手天道教淮東分壇、拈香教兩淮分壇,鼓譟起事。他們衝擊鹽場倉使衙門、打殺官吏、私分食鹽錢糧,已經與造反無異。”
岑國璋緩緩地說道:“本官甫一上任,就遇此大亂,難咎其職。我只能一邊向巡撫衙門和內閣上書請罪,一邊調動兵勇,進剿亂匪,以求將功贖罪。”
“世事艱難啊,想做點實事,真不容易啊。”蘇澹在對面感嘆道。
“老爺,你要想整飭鹽政就單刀直入,何必暗中煽動鹽戶們鬧事,有了藉口好大動干戈。這一路走來,鹽戶們的苦,我們都看在眼裡。我以前覺得星子湖的漁民們夠苦了,可是跟淮東的鹽戶一比,簡直就是活在天堂。”
蘇澹看了看岑國璋,雙目低垂,看著只有一隻茶壺,兩盞茶杯的桌面。
“巧雲,就是因為這世上受苦的人太多了,我們才要處心積慮地革新天命。”
“老爺,革新天命,也不必用數萬鹽戶做引子吧。他們已經夠苦的,何必再往火坑裡推呢。”
“因為他們是黔首屁民,吃再多苦,受再多難都是應該的。不管他們如何抱怨、如何叫屈,廟堂之上都是無動於衷。只有他們聚集在一起,勇敢地舉起手裡的刀,用貪官汙吏的鮮血證明他們的憤怒,高高在上者才會覺得害怕。”
岑國璋的話在雅間裡嗡嗡地迴響著。
此時,遠處的運鹽河道上,隱隱傳來拉船縴夫們的號歌聲。那號子聲,彷彿夜晚的社戲裡,很遠的戲臺上敲響的缽鑼聲,幽幽蕩蕩,卻勁鏘有力。
“嗨嗨喲喲嗬嗨,拖呀,拖拖拖拖,賣命地拖——!”
簡單的字詞,一點都不藻麗,起伏節奏中也沒有什麼優美旋律。但是誰都能在這悲憤、激昂、高亢、哀怨、纏綿的一聲聲吶喊中,聽出發自肺腑的生命怒吼。
三人側耳聽了好一會,一直等到號子聲漸漸遠去,再無聲息。
“俞姨娘,其實大人用心良苦。在下帶著人,暗地裡在淮東一帶奔走了三四個月,深知這些鹽戶們,心中疾苦已經積壓了數十上百年。這團火,如果不讓他們發洩出來,是聽不進任何中肯的話。”
蘇澹緩緩地說道。
“當時在下將實情稟告給大人,大人沉思許久,才定下此計。他說只有烈火涅槃,焚燒掉一切,才能擺脫上千年的輪迴。”
俞巧雲盯著岑國璋和蘇澹,嘆息道:“我只是一介小女子,沒有老爺和澹然先生的深謀遠慮,也沒有你們幹大事者才有的鐵石心腸。我只是哀嘆,這世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什麼時候,老百姓才有真正的好日子過。”
“那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或許永遠也沒有那麼一天,但我們能做的只是讓他們過得比昨天更好一些。做到了這一點,我們才算做了一點點功與德。”
說到這裡,岑國璋還是意猶未盡,他的目光穿過窗戶,看向廣袤的淮東大地。
“這世上沒有什麼救世主,數十萬淮東鹽戶,還有數十萬運河上的漕丁,以及這天下千萬億兆受苦受難的百姓,如果他們還是像以前逆來順受,從來不知道自己團結在一起的力量,就只能永遠沉淪下去。”
“如果他們能夠知道,一切的幸福都需要靠他們的雙手去爭取和捍衛,那麼他們就能跳出歷史的輪迴,我們國家和民族也就能跳出這個輪迴。”
“老爺,這是真的嗎?”
“任何權力都需要制衡。以前高門大戶的權力沒有人制衡,只能靠嘴裡的仁義道德和虛無縹緲的天意來約束。所以他們肆無忌憚地盤剝,最後到了天怒人怨的時候,一場大火,重新洗牌。一次又一次地輪迴。”
“現在,必須添上一股力量,改變我們國家延續上千年的整治格局。讓我們徹底跳出這個輪迴去。”
說完後,岑國璋轉過頭來問道,“你們信嗎?”
俞巧雲默然無語,蘇澹滿臉狂熱地答道:“我們深信不疑,也願意為此浴血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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